“洛老板，可以上去吗？”李柏站在十几米开外的悬崖边上，扯着嗓子冲洛井喊话。
上去…吗？洛井抬头看着面前呈负角度的峭壁，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伸出手，尝试着抓住一处凸起，借力上攀。
坚持了两秒，他松开手，从崖壁上跳回了废墟堆上。
攀岩的难度比想象中大。
思索片刻，他将四周的杂物垒起一个凸峰，踩在最顶上，够住了离底部不远的悬崖角，随即发力上撑，到达了崖对岸。
站在崖口，他绑住悬崖边沿的凸起，将布绳的另一端扔了下去。
左流野没费多大劲儿就翻上了岸。两人蹲在悬崖边，看着李柏努力地拉住布绳，双脚在半空中不住扑腾，随后在李柏的哀嚎中伸手将对方拽了上来。
三人站在悬崖上，围住那扇突兀的门板仔细观察。
这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板，包浆的外皮黑沉沉的，看起来是有些年头了。
洛井透过门缝向内张望。他看见了入口的走廊挡着一扇屏风，遮住了客厅的全景，仅能隐约从屏风的缝隙间看见沙发上坐着几个交谈的人影。
至于他们在说些什么，电视机又在播放什么，只能听见模糊的动静。
“…乖仔真厉害，下次继续加油…”
洛井和左流野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伸出手，在门扉上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门内的交谈声变小了。洛井听见拖鞋趿拉的声音，有人在向着他这边走来。他眯起眼睛，昏暗柔和的光线下，他看不清是否有人从沙发上站起身。
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响了一阵，从屏风到大门不到十米的距离，洛井没有看见任何人，连个影子都没有。
又过了数分钟，洛井模模糊糊地再次听见了熟悉的交谈声。
“…乖仔真厉害，下次继续加油…”
门内的一切就像一卷录像带，播放完漫长又无趣的内容，随后，伴随着沙沙的噪音，又一次放映起相同的画面。
洛井的内心升腾起无法忽视的诡异感。他干脆握住门把，一把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没有温馨的陈设，没有闪烁的电视屏幕，也没有低声交谈的人影。
他看见熟悉的玄关，一旁柜子上摆放着土气的天鹅雕塑，还有个幼稚无比的机器人模型。远处的大厅放置着柔软的皮革沙发。一个眼熟的背影正仰躺在沙发背上，他面前的电视播放着一如既往的新闻联播。
注意有人开门走进来，沙发上那人回过头。
“哥？今天回来得好早…”
洛井看着对方的样子，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沫。
“等，等等！哥你怎么不穿上衣啊！不对！你的手怎么了？还有你身上那道伤口，怎么回事！”男人的话跟连珠炮似的，着急忙慌向洛井跑来。
“洛石？你怎么会在这？”震惊之下，洛井的疑问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他这一声喊出口，一对中年夫妇从转角的楼梯口出现，满脸的欣喜。
“哎呀，大宝回来了！累了吗，快坐下！大宝，你身上怎么了？去打架了？！”
不对，不对！
眼看着洛石已经冲到了自己跟前，洛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脚刚刚跨出门槛，面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耳边还回荡着洛石焦急的呼喊，眼前却没了男人俊朗的面孔，只剩下一张屏风。
洛井注意到沙发上好像有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洛老板？你看见什么了吗？你看起来好紧张。”一旁的李柏忍不住发问。
“没什么。”洛井冷静下来了。他站在门框后，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屋内窃窃私语的人。
下一刻，他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望向李柏，问道：“我刚刚有说些什么吗？”
见对方一脸的困惑，他又补充上一句，“在门内的时候。”
“没有，洛老板，你刚刚就跟魔怔了一样，盯着门后发呆。”
发呆吗？洛井喃喃道，他回忆起刚刚亲眼所见的一切，那场景过于真实，他甚至感觉洛石的话仍在耳边回响。
光是想到自己的家人被拖入此地的可能，他就感觉无法忍受。
看见洛井沉默不语的模样，左流野眯起眼睛，紧跟着上前握住门把，踏入了门框之后。
踏入的那一瞬，他琥珀色的眼珠失去了焦距，虚虚聚拢在某一处。他看起来倒不像是在发呆，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前方。
洛井专注地观察对方的状态。几秒钟过去，对方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最不愿意见到的东西？最想见到的东西？又或者，只是“家”的场景。洛井一边注视着左流野，一边思考着这三种可能。
又过了大约十秒，左流野的眸子动了动，恢复了神采。他的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平静神情，他所见到的场景好似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下一瞬，他扭过头，朝洛井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看着那如沐春风的微笑，洛井感觉自己的左眼皮一跳。
“你看见了什么？”他问道。
“死人。”
什么？死人算是什么东西？想见到的东西，不想见到的东西？这家伙的话应该是想见到的东西吧。等等，这家伙想见到死人？
洛井脑中闪过无数思绪，他的CPU过载了。
“死去的家人。”左流野欣赏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上一句。
这家伙大喘气的习惯是谁教的？
洛井十分恼火，但是怒火卡在他喉咙口，不上不下。
他是该生气，还是应该向对方表达自己对听闻此事的抱歉？自小接受的礼数教育和左流野欠扁的脸在他心里轮转，洛井的表情因而变得有些狰狞。
看见他脸上精彩的博弈，左流野直接笑出了声。他压根没有想过要掩饰自己的目的。
“怎么？你在为我寿终正寝的祖父哀悼吗？嗯？”
去他妈的教养，这个混蛋就是在逗弄他！洛井终于还是炸开了，他积压已久的怒气就像一把被点燃的二踢脚，窜上天后炸得遍地开花。
“你他*的！”他猛地一拳挥了上去，直奔对方面门。
左流野后撤半步，轻松地接下了他这一拳，另一只手顺势滑到他腰侧，摸了摸他胯骨上的伤口。
感受到腰腹的伤口处传来的瘙痒，洛井大脑一片空白。
“你他妈…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因为他的理智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
而造成他理智即将崩盘的左流野只是歪着头看向他，彷佛没听懂他这句问话，但那双不太老实的手并没有从洛井腰上撒开，反而有了继续滑向深处的势头。
洛井听见理智之弦绷断的声音，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今天不揍到这家伙我就改名换姓。
暴怒的洛井就着先前的姿势再次挥出另一拳，这次他提前料到对方会挡下来攻击，待两人距离拉近的一瞬，他猛地抬起膝盖，朝着对方某个位置袭去。
左流野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踉跄退过两步，带着点惊讶地看向对方，他着实没想到洛井竟然下手那么脏。
勉强稳住身形的洛井也没预想过对方能避开这一击。他依仗着前扑的惯性，瞄准了对方的脚踝扫去。
这一下是真真切切扫到了对方身上，左流野撑住地板，翻身后顺势蹲伏在地，眼里带上些激动的神色。
下一秒，他也朝着洛井冲了过去。
“等…等等啊！怎么突然打起来了！”李柏尚未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两人扭作一团，“你们不要再打了！”。
大逆不道的混账，竟然敢拿自己的祖父开玩笑。洛井在心里痛骂着对方，堪堪避开了对方朝着他下腹踹来的一脚，立马稳住身形，朝着对方的膝盖踢去。
先前的恩怨此刻一并涌上，洛井越想越生气，出招速度也跟着越来越快。
啪嗒。
他感觉自己的脚踢上了什么东西。
眨眼间，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朝悬崖边沿飞去，瞬息便直接滚出了悬崖外侧，向着崖底坠下。
左流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脚。
强烈的失重感让洛井原先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倒挂在半空中，和距离鼻尖不到一米处的废墟堆大眼瞪小眼。
之前他用废物堆起的小丘就在不远处，稍微伸伸脚便能够到。
洛井努力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了左流野一眼，伸出手向着土坡够去。
在他马上要抓住桌脚的那一刻，不合时宜的轰隆隆声从不远处响起。
他扭头看过去，只见几个体型不大的尸球在飞速向着悬崖边滚来。
砰！
率先滚落的尸球砸在废墟上，瞬间炸开了花，紧接着是下一个。
一个又一个尸球在悬崖的边沿炸开，它们的体型越来越小，外围的血液颜色却越来越鲜红。洛井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很快，他看见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出现在了悬崖边上。
是江玉女。
从洛井倒吊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对方的脑袋竖在悬崖边，面朝着崖对岸。
极度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下一秒，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个小女孩纵身跃下了悬崖。
她并不是以跳楼的姿态头朝下倒去，正相反，她在半空中努力地维持着双脚朝下的身形。
在她的身体接触到废墟堆那一刻，组成废墟的所有物品瞬间化作了灰白色的塑料泡沫，伴随着女孩不甘又绝望的惨叫，搅动着飞向天空中。
待最后一粒塑料泡沫飞起，洛井看见了如深渊般漆黑的真正崖底，还有那黑色中一抹鲜艳的红。
又是一扇门。
李柏：打了他可不能再打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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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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