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是宁川重点高中,近百年的历史,老校区在岁月如流中早已破败不堪。
前两年在郊区建好了新校区,周遭还未完全开发,略显荒凉。校对面是一排的居民楼,楼下是商铺,楼上住着来陪读的家长。
奚淘租的房子还要往里走,靠里的一家的安置房,四楼,单间,和同层租户共用厨房和客厅。
尽管雨势变小,但经历了一天的暴雨,地面上的积水深。路灯投下的光昏暗模糊,他看不太清,等回到家,鞋袜已经湿了。
客厅里飘荡着玉米排骨汤的香味。
奚淘往厨房看了眼,呼吸间,鼻间全是香甜浓郁的气息。他没停下脚步,将书包搁在腿上去翻钥匙,刚要打开门,被身后的人喊住:“淘淘回来啦?阿姨煮了排骨汤,过来吃呀!”
带着笑意的声音。
是隔壁房间的李阿姨,她儿子在读高三,她辞去了工作,特意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陪读一年,照顾孩子的吃喝。
奚淘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停下,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谢谢阿姨,我吃了晚饭的。”
“现在都十点了,早该饿了。”李阿姨去厨房盛了碗汤,端来给他,笑眯眯道,“不打紧,阿姨煮得多。”
碗内全是炖得软烂的排骨,点缀着两段黄澄澄的玉米,汤汁覆着几个亮亮的油圈儿。
冰凉的掌心捧着碗,没一会儿被烘得暖洋洋。
奚淘拿勺子喝了口汤,饥饿的胃部终于得到慰藉,他满足地眯起眼,眉眼挂着浅浅的笑:“谢谢阿姨,真好喝。”
李阿姨满眼带笑地看着他。
她是由衷地喜欢这个小孩,文文弱弱的,乖巧又懂事,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好。不像她儿子,娇生惯养,这不愿吃,那不愿动。
“喜欢就好。”李阿姨坐在一边,忍不住絮叨,“你这么瘦,等会儿再喝碗?”
奚淘喝了大半碗感觉已经有些饱腹感,他容易饿,也容易饱,胃里总装不了多少东西。闻言轻轻摇头,说:“我饱了,阿姨。”
“那好吧,碗你放下,我来洗。”李阿姨说。
奚淘没再拒绝:“谢谢阿姨。”
身后厨房传来水流声,奚淘再次回头,看向李阿姨忙碌的背影,眼底浮出一丝感激。
他回到房间,把湿了的鞋袜脱下来,脚也冰凉,却顾不得泡脚,去把鞋子洗了,放在窗台边,等它自然干。
忙完一切,终于有时间坐在桌前。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照亮桌子中间。他从书包里翻出明天要上的课本,低头认真看。
门外传来李阿姨儿子回来的声响。
奚淘思绪有些被打断,他从书本上抬起眼,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快十二点。
放下笔,他揉了下由于长时间低伏而酸涩的后脖颈,低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颇有质感的笔记本。
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印着宁川二中的红章,是之前学校组织的英语作文比赛,学校奖励给他的。
奚淘翻到新的页码,握着笔盯着崭新的书页愣神,好久,才微屏呼吸,认真专注地在上面写上一行字:
今天他和我说话了。
2016年4月6日
没有情感的宣抒,没有光明坦荡地写上名字。很平常的语气,记录下这能让他独自回想许久的小事。
写完他便合上笔记本,放回到原位。又将书本整理好放回到书包里,准备睡觉结束这一天。
第二天,终于没在下雨。
天色依然阴沉,灰白色的天空辽阔空荡,空气夹带着冰凉的湿气,路边停放的电动车坐垫上还残留着雨水。
奚淘穿过栋栋房屋,在地上捡到一支被暴雨打落的桃花枝桠,桃花湿漉漉,他将这支桃花放在讲台笔筒里。
前排的女生注意到他的举动,调笑着逗他玩:“奚淘,你把桃花放这儿作甚?想谈恋爱啦?”
“桃子招桃花,你别说,念着挺顺口。”
奚淘被她们说得耳热,忙解释:“不是,这是我在路上捡的,想着挺好看,就放在讲台上……”
女生们逗笑成一团,奚淘脸都快红了,连忙离开这是非之地。
教室里乱哄哄的,有在吃早饭,有在疯狂补作业。
奚淘穿梭在教室走道上,将改完的试卷发给他们。发完试卷,又开始收课堂作业本。
奋笔疾书的男生笔尖都要冒火星子,连声哀求:“奚淘,好奚淘,最后再收我的呗,我还差两题。”
奚淘点头,说:“好。”
他转而去收其他课堂本,收好后看见他还在动笔,便安静坐回座位上。
直到男生终于补完作业,长舒一口气,把本子一合,起身交给奚淘:“谢啦淘。”
“没事。”
奚淘将一摞课堂本抱起,送去赵康建办公室。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的拐弯处,靠近西边的楼梯。
去那儿就会经过一班。
像之前那样,数不清多少次,奚淘抱着本子,路过一班教室,又往里面看了眼,最后排靠窗处空荡荡的,任青惟不在教室。
奚淘收回目光,稍稍有些失落。
他将本子妥帖放到办公桌上,折回时从敞开的后门经过,再次往教室里瞄了眼,依然不在。
奚淘低垂下眼睫,回到五班,翻出英语书开始轻声早读。
姜星祈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嘴里还在咬着面包,他座位在最后一排,经过奚淘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乳酪面包,扔到他桌上。
读英语的声音被打断,看了眼桌上突然出现的面包,奚淘抬起眼。
姜星祈朝他扬了扬眉毛,又对他眨了下右眼,得瑟又阳光。
“就猜到你又不吃早饭。”姜星祈啧了声。
奚淘语气讪讪:“早上起晚了,没顾上。”
姜星祈白他一眼:“再晚能有我晚?我七点起的,还不是照样吃。”
奚淘笑笑,说:“你作业本我帮你交了。”
“好嘞,谢谢。”姜星祈瞬间堆上笑脸,目光瞥向面包,顷刻间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赶紧吃,别磨叽。”
奚淘撕开包装袋,小口吃着面包,眼睛依然盯着英语课本。
上午第三节课是数学课,奚淘提前将书本和错题集放在桌面上。
铃声还没响,教室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声,伴随着椅子拖动的声音。
姜星祈正在和奚淘说话,听到吵闹声响,好奇地回头望去:“咋了这是,打架啊?”
奚淘也疑惑:“不知道。”
下一秒,赵老师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堆抱着凳子的学生。
他大声招呼:“自己随便找位置坐,快点快点。”
话落,学生们认命地抱着凳子进教室寻找位置。
五班学生都云里雾里,看向涌进教室的学生。有同学认识他们,惊声喊道:“这不是一班的嘛!”
听到“一班”字眼,奚淘心跳速度加快,原本落下来的目光又迎了上去,在喧吵的人群中寻找那抹身影。
五班都是单座,没有同桌。
一班学生不管熟不熟,找了座位询问下有没有人坐,便将凳子放在桌边坐下。
奚淘在队伍的最后,看到任青惟。
干净的校服,衣领一丝不苟折起,黑色校裤包裹修长的双腿。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任青惟朝他走来。
看着他逐渐走近,奚淘的心跳声更加剧烈,几乎快要冲破胸腔。
“有人坐这?”任青惟问。
奚淘呼吸都错乱,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捏紧,轻轻摇头,几秒后,又说:“没有。”
任青惟将凳子放在他旁边,面无表情地坐下。
他一只手搁在桌沿,手臂线条利落而锋利。抬眼看向讲台,眉毛轻皱,似乎是不满借教室上课。
看到两个班的学生都落了座,赵老师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下周要去省里面比赛,至少要耽误三天进度,就跟一班王老师换了课,两个班一起上,反正你们进度也差不多。”
奚淘听明白了,对赵老师这个做法,很是惊喜。
他悄悄看了眼任青惟,将课本往旁边移了移,给他留下大半的桌面,轻声说:“你可以把数学书放桌子上。”
任青惟闻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将书放了上去。
奚淘数学书摊开,上面写有不少字。他小时候跟着字帖练过字,写得一手漂亮的行楷,字迹清晰,一目了然。
任青惟注意到,问:“你们学到这了?”
“没有,我做的预习。”奚淘不好意思地说。
任青惟没再说话,他看向黑板。
奚淘也连忙收心,将注意力放在课堂上。可是,任青惟就在他身边,似乎有只蝴蝶一直在眼前飘荡,他听了几句就忍不住走神。
赵老师的讲课声成为了背景音,他想用眼角余光去瞥,可又担心太明显,于是忍着,握着笔,艰难地从纷杂思绪中抽回神,看向课件上的题目,在草稿纸上写起来。
笔尖划过薄薄的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奚淘只有做题,心才不那么乱。他沉浸在解题中,忽然,耳边传来压低的声音:“握笔姿势错了。”
奚淘身体僵了一瞬,没反应过来:“什么?”
任青惟没搭腔,只是扬起手,手上拿着笔,微微侧着,让他看清楚。
奚淘窘迫又害臊,脸颊微红。
他知道他拿笔姿势有问题,别人笔都是抵在中指上,而他是放在无名指上。小时候没纠正,现在也习惯,觉得没什么影响,便没改正。
“哦哦。”奚淘耳廓发烫,将笔搁在中指上,笨拙又不太习惯地继续写题。
头顶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奚淘听到声儿,疑惑又无辜地抬起头。
然后,他听见任青惟懒懒散散地说:
“赵老师经常在我们班提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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