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朝阳大道……”
早高峰的地铁三号线人多得不像话，兰婷婷几乎要仰头才能避免呼吸到的全是别人的腋下气味。
“让让，麻烦让让…”她像在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高举着手不停呼喊才勉强挤下车。
兰婷婷揉揉自己的手腕，不知道谁带的糯米鸡，一直压着她的手，烫得都发红了。
她看了眼地铁站悬挂的显示屏，7：56，很好。
经过她个人的精密计算，在地铁站1号出口就可以打上卡，她只需要在七点五十八分之前以完整的，没有少鞋子包包手机的状态站在地铁站台上就不会迟到。
兰婷婷从包包里掏出昨天晚上在地铁口买的肉松面包，虽然已经变成面包片了，但她的早餐几乎在每个工作日都是这个形态。
A城近赤道，早在四月份就已经入夏，更别提如今已是七月初的时节，鸣蝉和热气扰得人头昏。
兰婷婷到医院的时候防晒服已经被汗湿了一半。
她就读于某医科大的心理学专业，趁着大三暑假去导师所在的精神专科医院实习。
说是实习，但目前也不会让她单独负责病人，只能在带教老师的引导下跟病人聊聊天记录一下情况，跟去门诊看看，空闲时候去活动室摸两下沙盘而已。
来实习的第一周，她几乎天天七点半就准点到医院，早早换好衣服等待老师指挥，还会去看病人早操。
不过看了两次，兰婷婷觉得病人吃了药后平静地排队做早操有种莫名的恐怖感，也就不给自己找事做了。
后来带教老师非常委婉地告诉她，他们平时都是八点左右才到医院，她已经连续早起给她开一周的门了，年轻人也不需要这么勤奋。
如今是第三周，她已经成为了老油条，每天早上都会卡点到医院，然后和同样卡点的带教老师交换眼神。
带教老师叫刘嘉妍，说是老师，实际年龄也不大，门口的公告栏有粘贴医师信息，她也就刚过三十，微信头像还是某知名动漫人物。
看到兰婷婷换好衣服，刘嘉妍站起身，揣着记录本，示意她跟着去查房。
医院分男女病区，兰婷婷目前所在的科室是心理科，接触的病人病情没那么严重，攻击性都不太强，基本不需要管制，大部分是年轻的学生等，状态好的时候还能一起聊聊八卦。
走了一圈基本还是老样子，刘嘉妍把记录本收好，走过护士台的时候顺了支笔给兰婷婷，让她找病人聊聊天，记录一下情况。
这基本是每日流程，毕竟实习生除了书面工作也没有什么好做的，带教老师不带她出门诊的时候只能去随便找病人侃大山。
兰婷婷上班前几天基本把科室所有病人都聊了一遍。年轻学生基本是因为家庭、学校的压力住院，也有不少是因为感情问题。
那会兰婷婷常常看着他们年轻又稚嫩的脸叹气，虽然也没年长几岁，但总觉得他们的青春还没开始。
好在他们的病情都不太严重，远离压力来源都有慢慢好转。
当然，也会有例外。心理科有一位男性，五十多岁，成天笑呵呵，兰婷婷最喜欢找他聊天。
他是个谦逊有学识的人，以前是高中教师，教地理的，常常趁着暑假去旅行，跟他聊天总能听到许多有趣的小故事。
他是因为过于内耗焦虑住院的。说起入院原因他总是叹气。他说自己作为老师，几乎把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学生。住院前他是班主任，每天六点到校盯着学生早读，晚自习几乎天天留在学校，他费尽心力苦口婆心，想教会学生、教好学生，教他们做人知礼。
但好像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没办法，他眼睁睁看着学生烂掉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愿意说，他只会看着兰婷婷一遍一遍重复，或许是因为她和他女儿年纪相仿，他说的时候总是带着慈祥。
“姑娘啊，你别信外面那群男的，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实际上都脏得很。“
这次的聊天也跟以往差不多，作为教师，即使是失望透顶，关于学生的事他也依旧一个字没说。不过气色比以往好很多，他说是因为女儿和老婆快放暑假了，到时候会来医院看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家住。
兰婷婷笑着说给他记着了，回头问问刘嘉妍。
午饭时她就跟刘嘉妍说了这件事，她说下午去看看病人情况再做决断。
“还有你的报告记得交啊，下周就换科室了。“刘嘉妍提醒。
实习生所在的科室是轮转的，下周就该是精神一科了，一个科室待一个月，每个科室实习完以后都要写一篇实习报告。
下午刘嘉妍特地让她别跟去门诊了，在办公室写报告吧。
兰婷婷上高中时就是典型理科生，写作文都是按模板套的，让她上价值写感想真是半天难憋出三个字。
她到处转悠了两圈，去活动室摸了两把沙盘，翻了翻书架上隔壁病房高中生没看完的小说，又兜回病房。
病人都热情打招呼。
“小兰医生怎么今天下午还来啊？“
“小兰姐姐坐吗？我们玩剧本杀呢。“
大家的热情把兰婷婷搞得怪不舍的，差点就背过身擦眼泪。
“姐姐帮我拆快递吗？我昨天晚上买了八套睡衣。“
八套？？兰婷婷看了眼她已经拆完的三个快递，一模一样的格子睡衣。
“你昨天晚上吃药了吗？“
“吃了…”病人低着头不敢看兰婷婷，一副心虚样。
好啊，还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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