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不要招惹隔壁1004号房间的嘛。”
女孩的声音在走廊里乍然响起，宛照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对小情侣此时亲亲蜜蜜地挽着手，手里大袋小袋的看起来收获颇丰。
见老左一个激灵转过身来，女孩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当心他出来揍你，你不要命啦。”
老左顿时一声干笑：“怎么说现在也是法治社会，大家都是受过思想教育的，不至于不讲道理……那啥，你能多少透露点消息吗？我这……实在是有些好奇。”
“没什么好保密的，不过我也是听其他房间的客人这么说。”女孩想了想，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他有精神疾病，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老左脖子一缩：“那是得绕着点走。”
等小情侣和老左都回到房间，宛照这才走到老左刚才站立的地方。
白色带了点陈旧痕迹的墙面和周围浑然一体，指腹触摸上去，也是熟悉而真实的凹凸不平形状。
看不到、摸不到、感知不到。
就连「观测」都在告诉她，这里就是明明白白的一堵墙。
上次在「阳光公寓」副本，「观测」失效的原因是身处梦境，那么这次……难道又是有什么在欺骗她的大脑吗？
去古村老街的时候宛照也分出一点心神去关注了其他几位玩家，一路上，双胞胎姐姐知书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举动。
所以触发的条件，必然是什么更加隐秘的东西。
“你回来啦！”
宛照刚踏进房间，女孩便热情地和她打起了招呼，说话间嘴里还嚼着买来的零食，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嗯。”
宛照轻声回应，视线从女孩身上滑过：“你们这些都是在哪里买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老街啊。”
宛照顿了顿，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那大袋小袋一眼。
热狗、关东煮、糖葫芦、烤红薯……
尽是些她没见过的东西。
“老街我下午也去了。”宛照说道，“没看见你手里卖的那些。”
“可能地方比较大，巷子纵横交错又人员混杂的，就错过了吧。”女孩点着下巴，“还有些店铺要天黑以后才开张，白天去就是关门的。”
宛照：“啊……”
那她看见的确实是相当简陋了。
大概是手机极低和PC极致的差别。
宛照拿出量贩零食店的小票，一张是她自己的，打印时间为下午的5:32，一张是上一个顾客的，打印时间为下午的5:30。
就在两分钟前！
这可不太妙。
因为离开了这四人间的青旅房间，你无法确认身边是否有一个你完全感知不到的存在，跟着你、看着你，对你露出獠牙，还嘲笑你的一无所知。
“我还有个疑问。”宛照将小票收起，“老板娘说十点以后不要串门……”
“你听错了吧。”男孩笑着接话，“青旅最热闹的就是晚上，大家一起唱歌、喝酒、侃天侃地，这也是认识天南地北的朋友最快的方式。”
“……”
很好。
说法和老板娘的截然相反。
今晚可以开赌了。
时间就在宛照一边思索和一边嚼薯片中度过。
入夜。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陷入黑暗，但外面一路亮着的路灯又让夜晚显得不那么凉意渗人。
老左没有说话，小情侣也各自戴起了耳机，打游戏的打游戏、看短剧的看短剧，偶尔有几声或兴奋或懊恼的呐喊从男孩口中传来，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忽然，宛照听见了一声巨响，清脆尖锐的音调在安静的黑夜格外明显。
那是陶瓷碎裂落地的声音。
还伴随着惊慌混乱的脚步和门轴生涩的转动。
听着像是从啤酒肚和双胞胎所在的1013号房间传来的。
很快，1008号房间门也打开了，老左没能沉下心，也急忙起身出去探查情况。
“XU……”
宛照默默跟上，只是在踏出房门时回头看了眼小情侣。
他们对外面的骚乱不为所动，也不知是沉浸在了虚拟世界，还是一片漠不关心。
而整条走廊，也就只有玩家所在的三个房间房门大开着。
此时知书正死死抓着妹妹知礼的手，巨大的力道几乎让知礼的整个手掌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但知礼没有挣脱，只是用另一只手环抱着她小声安慰，旁边站着的啤酒肚则是一脸莫名其妙。
他双手一摊：“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被众人围困在中间，拍着知书后背的知礼在这时抬起了头，开口说道：“我本来打算试一下老板娘说的‘房间热水器没有坏，要多放点冷水’是不是有其他的含义，大约放了有十多分钟才有热度传来，冷热调节器我都已经拨到最左边，但出来的水并不烫。”
知礼叹了口气。
“姐姐担心我长时间呆在厕所里出问题就进来找我，她应该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砸碎了陶盆后拉着我就跑。”
知书慢慢松开抓着知礼的手，她捂住脸：“我看见你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我是真的害怕……害怕你出事。”
“……血？”宛照微微看了一眼老左。
老左刚踏出门时似乎有个字控制着未能说出口，但听气口，应该也是个“血”字。
他是目前唯二能看见诗坊村‘另一面’的人。
“所以。”知礼试探着说道，“在你眼里的热水，看到的其实是……血？”
“对。”知书点了下头。
宛照睫毛垂下微微一闪。
看见异常的没有出事。
看不见异常但接触到异常的也没有出事。
难道这里的死亡规则……是看见异常又接触异常？
就这么苛刻的条件能把进入诗坊村的所有旅人都弄死了？这不能吧。
“总之，你们没事就好。”素素松了口气，“那现在呢？你看着知礼，还是浑身是血的模样吗？”
“是的，没有变化。”
“我好像……也能看见了！”紫发女猛不丁开口，她用力闭上眼睛眨了眨，视线重新聚焦后，知礼身上无色的水渍便开始从粉色逐渐向外透红。
到最后彻底变成了血液凝固后暗沉的锈色。
在她眼里，此刻就连走廊的灯光也昏暗了下来，吸顶灯的下部积着厚厚的尘埃，带着电流不稳的频闪。
不一样。
一切都不一样。
“怎么回事？”紫发女难以置信，“能‘看见’的关键点到底在哪里！”
“没有规律。”司野沉声，“虽然样本还很少，但应该都是突然出现的症状……还有其他人能看见吗？”
素素、阿风、啤酒肚、老左均是摇头。
至少有一人撒谎。
宛照：“1013的画家回来了吗？”
知书：“没有。”
宛照顿时不吱声了。
“这会儿可能都还在夜市呢。”女孩的声音从房间里悠悠传来，“也许十点以后会回来吧，你们到时候要一起去后面的大堂开party吗？”
没人回应这个话题。
女孩也就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嘴，过了一会儿，也不再有第二句话传来。
不过聚会的确是最快认识到青年旅舍‘原住民’的一种方式，只是高回报同样伴随着高风险就是了。
而宛照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她决定和小情侣一起去。
回到房间后，老左视线就一直黏连在宛照身上，也是蠢蠢欲动：“既然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在房间里也孤单……这个聚会，我这个老人也能参加的吧？”
女孩弯起眼：“我们欢迎所有人。”
宛照用余光扫了老左一眼。
方才她便推测，看见异常又接触异常的人也许会迈向不祥的走向。
但实在是老左对外宣称是看不见异常……
宛照也就懒得多此一举了。
小插曲过去，手机上的电子钟表一分一秒平静地走向十点。
两针重叠的那一刹那，女孩耳机一摘，抻着腿从床上蹦下来，顺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跐溜一下就到了房门口：“到点！出发出发！”
宛照当即锁定她，游魂一样地跟了上去。
男孩和老左动作稍稍慢了些，但也很快跟上。
大堂是在青年旅社更加深处的地方，宛照一路顺着走廊折线的方向前行，走到尽头，才看见一扇朱红色的双开大门。
里面是酒席式的陈列。
最前方搭着台子，上面放着许多乐器，左右两边有楼梯可供上下，红毯一路陈铺，上面摆放的圆形餐桌餐布却是白色的。
此时水晶吊灯也没有打开，如宛照所想的那样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模样。
“咦？大家都还没到呢。”
女孩‘啪’地一下按下旁边的开关。
头顶灯光亮起，水晶折射的七彩虹光在天花板上投影出粼粼的水色。
宛照：“……？”
真没人啊。
“都放开来吧！释放自我！”男孩握紧拳头在宛照和老左面前反复张开，“这里摆放的酒水和点心都可以畅吃、畅饮！全部免费，通通免费！”
女孩此时也已经跑到台上抱起了吉他，指尖扫弦带出混响的电音。
她原地蹦了两下，将旁边的麦克风压至自己嘴边：“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Hello——！”
一声鼓锤震响。
男孩激情喊麦：“想让我们停下来！根本不存在——！！”
奏乐，起。
彩灯，闪。
台上两人沉醉的甩着自己的脑袋旁若无人。
老左在餐桌之间穿行，聚精会神的模样就好像上面的确摆放着什么美味佳肴。
他喉结上下滚动。
眼中有渴望。
几番挣扎过后理智慢慢被侵蚀，最终贪婪的欲念还是占据了上风。
宛照看见老左猛地伸出手，一把握住空气举到嘴边撕咬起来，另一只手又旋即抓起什么东西径直就往嘴里塞，唾液从他口中分泌又顺着嘴角流淌下来，咬肌鼓动，泛黄的烟牙清晰可见。
彩灯随着节奏变幻。
当闪烁的灯光熄灭又亮起，老左拿起旁边的红酒瓶用后槽牙启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从上而下灌满酒杯塔，然后又一杯一杯倒进自己嘴里。
酒红色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下来浸染了衣物，旁边还扔着一根剩下些许肉渣的腿骨。
甜品台上的小蛋糕装饰精美，蛋挞在暖色灯光下泛着诱人的油光。
一旁是烧烤孜然的香味，另一旁又是醇厚醉人的酒香，燥热的音乐让人气血翻涌，迷乱的灯光带来一片目眩神驰。
三人在这偌大的空间热闹而癫狂。
宛照站在寂静的入口处凝望这盛大的欢愉。
——她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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