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做完拍摄的收尾工作,在编导的示意下,闻余语将胸牌交给了方小川。
冬季赛采访完了一半的队伍,这个活动到了春季赛还得继续。
方小川收下胸牌,和闻余语说起下午和宁洲一起去吃下午茶的事。
闻余语听说是宁洲想要赔礼道歉,以为是宁洲买单,等到方小川问她有没有想去的餐厅,她也没客气,正好她最近收藏了一家茶餐厅,于是立刻报出餐厅名。
方小川答应下来,预约网约车,选择地址时才发现茶餐厅人均消费600 ,还要收10%服务费。
这点钱对于选手工资来说当然九牛一毛,但喜欢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方小川在心里又给闻余语贴了张“大小姐”标签。
去餐厅的车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到达市中心的餐厅时,宁洲已经到了。
不仅宁洲已经到了,程赞也已经到了。
宁洲和程赞坐在餐厅二楼露台的餐桌边,远处是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近处是叶子几乎全部掉光的梧桐。
程赞忽悠沈以泽,让他骗来了宁洲的位置,特地赶过来找宁洲算账。
他坐在宁洲对面和他扯皮,“我之前找你你怎么说不双排?你是怕我给你打掉分?不能吧?我寻思我也不弱啊。这样吧,我和你这么多年交情,比起你和闻余语的交情,至少也有双倍吧?昨晚你和闻余语双排了五局,那我这边也要个双倍,双排十局不过分吧?”
以前被程赞烦得受不了所以双排一律拒绝,现在因为闻余语而破了戒,宁洲只好坦然承担后果。
“好吧。”他说。
没想到他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程赞愣了一下,“我刚刚说错了,二十倍,双排一百局,一天十局,连排十天……”
宁洲冷冷看着他,“那我只能考虑和你绝交了。”
“……”
讨价还价到二十局,这边口头协议商定好,闻余语和方小川也已经落座。
宁洲看向身边闻余语,后者坐下之后也不看他,头昂着,默不作声,很有些傲娇,像只白天鹅。
“还在生气?”他笑问。
宁洲轻言软语的,闻余语看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真见面了,她心里若有似无的怒意瞬间消散掉。
但是程赞插嘴:“跟你男朋友也生气,跟Line也生气,闻余语,你是一颗炸-弹吗?”
闻余语瞪他一眼,不理他,和宁洲说:“你请我吃完这顿我就不生气了。”
方小川正在看菜单,头也不抬,“这顿我请。”
“还以为要AA呢。”程赞笑嘻嘻,“这么大方,那我蹭点吃的也没问题吧?”
方小川:“嗯。”
他说完,看着菜单,感觉每道菜都在提醒他他是冤大头。完全不能理解这些菜有什么特别,凭什么这么贵,于是他干脆将菜单递给闻余语,让她点。
闻余语也没客气,接过菜单,点了两份双人套餐。
等待上菜的时候,宁洲问方小川,“需要陪你去买烟吗?”
宁洲这么说是为了创造单独谈话的环境。方小川会意,想了想,说:“就在这里说吧。”
程赞来了兴趣,“哦?有什么重要八卦吗?特意来高级茶餐厅来说。”
方小川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说:“是许如亮的事。”
闻余语余光瞄到程赞,发现他眉头皱了一下,没什么兴趣地双手插兜,靠在了椅背上。
方小川继续说:“他最近被禁止上场。我打电话问过,他说可能是因为他得罪了教练组,他们教练不让他上场。我是想问问你……你们,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到他?”
闻余语:“为什么要帮?或许是他咎由自取。”
程赞举手,“附议。”
服务员过来上菜,精致的小点心摆满了桌子。
程赞拿起一块面包,上面经典黑松露配鱼子酱,专坑有钱人。
程赞吃着小面包,想起许如亮好几次暗讽方小川,十分不能理解。
“你单方面把他当朋友,已经有点像舔狗了。听我的,别管了。”他说。
宁洲看看方小川,方小川看着露台外的梧桐树枝,目光明晰执着,完全没有不想管的意思。
方小川和许如亮的事,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宁洲了解过一些。
——方小川一开始打职业不出色,性格内向也不会来事,十多岁和许如亮打别的项目的城市赛,俱乐部看他们成绩不行,想重组一支队伍,方小川按理也是要被踢掉的,是许如亮给领导送烟送酒好话说尽才把他留下。
虽然已经年薪千万风光无限,但忆起微时,当时饭局上的方小川自嘲说:“要是一开始没人拉我一把,我应该已经放弃了,现在还不知道在长三角或者珠三角哪个车间拧螺丝。”
彼时的气氛不能多说什么,宁洲这回盯着方小川说:“你觉得他对你有很大的恩惠,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做的那些,可能对他来说只是很随意地帮个小忙,或者他的初衷不过是一起打比赛的时候有个伴,甚至于,他可能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衬托他自己。”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我这么说也不是我小人之心,就他现在的表现来看,他好像并不想看到你比他强。”
宁洲有意让方小川往利己的方向想,方小川却有点一根筋。
他看着宁洲,“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当时实实在在受到恩惠的是我。当时有多感激,我现在就应该有多感激。而不能因为时间久了,感情变了,或者回报起来很麻烦,我就选择性地忘记这些。对我来说,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见方小川毫不动摇,宁洲心底不由有些佩服他。
一饭之恩记了八年。
更难得的是,这不是因为自己的面子或者别人的道德绑架,而是他自己真心实意这么想。
闻余语吃完自己的那份点心,说:“你有帮他的理由,但我觉得他并没有被帮的必要。”
光排位当演员这一条,许如亮就不配打职业。
方小川没心思吃东西,继续说:“他可能确实有问题,但不能成为俱乐部雪藏他的原因。除了重大错误,或者技术水平不行,就不该有别的什么原因雪藏一个选手。他比我还大两岁,这样就相当于职业生涯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是个很微妙的问题。
教练有选择队员的权力,不让某个选手上场,很难说是出于战术考虑,还是完全为了针对他。
就像一般公司,想要赶走一个员工,也有的是办法。和世界上很多打工人一样,作为个人,选手的权益很难被保全。
竞圈每次被爆出来合同被坑的都是明星选手,但吃亏最多的,还是那些一点名气也没有的底层选手们。
想到这里,宁洲叹口气说:“可惜没有选手的工会……”
程赞觉得很奇怪,“要工会干嘛?过年过节给我们发键盘鼠标购物卡吗?”
闻余语:“那还不如折现呢。”
“……”
宁洲看闻余语的点心吃光了,将自己的也递给她。
闻余语一愣,接过继续吃起来。
宁洲思考了一会儿,和方小川说,“这件事很难从根本上解决。要不然这样,你以粉丝的口吻,给官方写一封匿名邮件,举报蛋队教练冷暴力,官方一般不会大张旗鼓去查,但也能吓唬吓唬他们。蛋队教练为了避嫌,可能会让许如亮再上场打两把。”
不是为了许如亮,只是觉得不苦逼的打工人有时候也该联合起来,去帮一下那些苦逼的打工人。
“不算是很好的办法,只能多给他一点点机会。这机会,如果他能抓住最好,如果抓不住……退役也没什么的。”宁洲又说。
确实是个简单可行的方法,方小川松一口气,谢过宁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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