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安心坐在塑料椅上，脊背仍挺得笔直，只是藏青色囚服领口磨得起毛，衬得脖子上的颈纹格外突兀，她抬头时，镜片上的反光恰好被江枳捕捉到——那是副断过镜腿的旧眼镜，用黑色胶布缠着镜脚连接处，还是好几年前，教师节的时候，学生们偷偷集资为她买的节日礼物。
“三个月前，慈善机构送来的二十七个寄宿生档案，在教务处系统里凭空消失了。”吕安心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易霆和洛溪宁胸前的警号，“但纸质档案还在，只是每一份的接送联系人电话，都被改成了同一个空号。”
“袁喜之前是我的助理，跟我接触的时间是最多的。”吕安心突然压低声音，“他总说要帮我分担行政工作，上个月让我在两份「设备采购补充协议」上签字……”
“协议文件是否盖着慈善机构的公章？”易霆问道。
“当然，否则我不会签字，我是一校之长，这点警觉性都没有的话，怎么保护我手里的孩子们？”吕安心推了推眼镜，“但即便有公章，我还是被他骗了！两笔共计五十万的款项，收款方正是袁喜三个月前注册的空壳公司，他知道我从不怀疑与慈善机构有关的文件……”吕安心的指甲掐进掌心，“每一页的骑缝章都盖得规规矩矩，直到被抓进了看守所我才想起，慈善机构的合作合同里，根本没有设备采购这一项，但当我跟警方交涉的时候已经晚了，袁喜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慈善机构和我对接过的主要负责人给收买了，现在对方不承认我所说的一切。”
在吕安心担任校长期间，她代表安心小学与慈善机构签订了合作协议。因此，许多寄宿班的学生是由慈善机构资助的，如果袁喜确实是人贩子，那么他急于把前任校长吕安心搞下台，甚至不惜陷害其入狱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为了便于自己对学校中的学生，特别是寄宿班的学生进行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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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慈善机构与安心小学拟定的协议我之前看过，明确写着寄宿生管理由校方直接负责。”出了看守所，江枳攥着手中的录音笔，神色凝沉：“袁喜要染指寄宿生，就必须先让吕校长下台。他伪造采购合同，把慈善机构的赞助款转入自己的公司、也有可能是他背后的势力，再通过财务系统漏洞，把支出做成设备采购——”
“但单凭签字文件不够。”洛溪宁突然插话道，“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银行流水，让吕校长的私人账户出现异常转账……”
“等会儿等会儿！”一旁的易霆听不下去了，“首先我敢打包票，那袁喜绝对是个坏逼！我逮过他，也审过他，这点我完全能确定，但你们说的这些行为，可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就做到的，要篡改电脑系统上的数据，添加漏洞伪造异常记录，还不能露出马脚，这也太难了吧？除非那袁喜是黑客，还得是顶级黑客……”
“霆哥说的有道理。”洛溪宁翻着本上刚刚在会见室手写的记录，“吕校长说安心小学的财务系统管理员并不是袁喜，但他作为吕校长最亲近的助理，未必完全不会去触及这方面的工作。”
“如果是财务系统管理员，那么他就有权限修改员工的账号密码。”江枳的笔尖重重戳在袁喜的入职时间上——正是当年慈善机构开始输送寄宿生的那个月。
洛溪宁蹙眉：“但即便他能篡改记录，可就像霆哥说的，警方不是傻子，有专业的技术人员拆解，他要做到天衣无缝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却完美的把吕校长给搞了下去，还害其背上了‘贪污’的罪名，我怀疑真的有——”
话音未落，突然一辆宝蓝色的私家车疾驰而来，唰的一个漂移，停在了三人跟前，驾驶座上下来的是一袭便装的陈默言，似乎是刚从家里出来，因为重感冒而请了病假，即便戴着宽厚的口罩，可仅露出来的半张脸上依旧能看得出几乎没有血色的肌肤——
“陈警官？”江枳一愣，立刻跑了过去，“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又想来了。”陈默言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他越过江枳走到易霆和洛溪宁跟前打了招呼，“霆哥，洛警官。”
“你认识他？”易霆好奇道。
“乔娜告诉我了。”陈默言轻轻咳嗽了两下，缓了口气，目光投向看守所的大门：“顺利吗？”
“一般。”江枳摇摇头，手指灵活的转动着小巧的录音笔，“我打算好好查查那个袁喜，明天就去安心小学！”
“不用了。”陈默言冷淡沉声道。
江枳一愣：“不用了是什么意思？”
“警方会查，你就是个记者，没必要把手伸这么长。”
“你这理由也太牵强了吧？”江枳不爽道，“你是警方，可你查了？我几次叫你帮我，你都不怎么回应，你不愿意出动，还不让我自力更生吗？”
“我现在咳、咳咳……”
见陈默言咳嗽个不停，说话也气虚得要命，倒是跟今天上午易霆那个状态有过之无不及，难不成……他也被某个王八羔子夺走了贞操？易霆现在脑子里没别的，只有借住不停的共情从而重拾自己那碎了一地的节操和琦玉猛1的尊严。
“陈警官，你还好吗？”洛溪宁关切道。
陈默言摆摆手：“我……流感。”
“陈警官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去休息，关于袁喜的案子，交给我和易警官他们去查就够了，用不着您操心！”江枳没好气道。
“你……”面对江枳毫不退让的态度，陈默言一时语塞，他的目光冷冽，紧盯着江枳的眼睛。江枳被那双深邃如寒潭、自带冷冽之气的瞳孔盯得心中发寒，同时对陈默言阻止自己调查袁喜的行为感到恼火，于是硬着头皮回瞪过去。
“额……二位？”易霆和洛溪宁站在旁边，明显感觉陈默言和江枳这俩人的气场越发不对付，有点尴尬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解。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足足过了一分钟，最终还是陈默言耐不住身体不适躬身咳嗽，率先败下阵来，他顺了顺气，不再理会执拗的江枳，而是转向易霆——
“霆哥，江记者之前委托我帮他调查有关网贷平台诈骗的案件，以及……咳咳……那个「反诈联盟」群聊的群主前段时间进出过越南，越南执法机关在范五老街附近找到过安心小学的两名学生的尸首……”陈默言似乎病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唇色越发透明，“总之，这件案子就交给我吧霆哥，你和这位……洛警官，安心的去忙别的……”
“你……”江枳在一旁怔怔的看着陈默言，不明所以。
“小陈，案子的事情先不谈……”易霆有点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扶了陈默言一把，“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去医院瞧了吗？”
“去了，也开药了。”陈默言道。
“就你现在这德性，还想查案？歇了吧昂！赶紧给我回家睡觉去！”易霆拿出队长的架子，故意命令陈默言去休息，习惯性的抬手拿拳头顶了一下陈默言的胸口，这一顶不要紧，陈默言直接一个趔趄后退了三步——
“唔……”陈默言闷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抬手，不着痕迹的从胸口的伤处略过，反应也极快的迅速把手拿了下来。
“啊？”易霆懵逼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确定自己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陈默言给弄成这个模样，所以问题一定出在陈默言身上：“怎么了？没事吧你？”
“没事，霆哥，我……先回家了。”
说完，根本不等易霆他们开口拦着，陈默言就迅速钻进车里，眨眼功夫连人带车便消失在了暮色中。
“这小子怎么莫名其妙的？”易霆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估计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江枳还在气头上，赌气道，“他说不查就不查？我偏要去查，明天我就去跟踪那个袁喜！”
“可以，我陪你一起去吧，「隋萌萌」那件案子我必须弄清楚，绝对不能让那个袁喜再去祸害别的小孩。”易霆道。
洛溪宁点点头：“我也——”
“你也什么你也？”易霆条件反射的直接把洛溪宁的话茬给掐断，伸手指着他说：“我告诉你啊，你、给我哪来的回哪去，从现在起，你被专案组Fire了！”
“霆哥……”洛溪宁没在意易霆气鼓鼓的那些斥责，而是立刻敏锐的抓住了易霆举起来的那只手——
“嘿你tm又来是吧？你还——”
“哪里出血了？”洛溪宁蹙眉，直接把易霆拉近到自己身边，仔细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在渗血。
“易霆，你的手背上真的有血！”江枳也注意到了洛溪宁紧握着的易霆的手，手背的拳骨部分染上了一片殷红。
三个人都愣了片刻，最终是洛溪宁先行判断：“应该是陈警官身上的血，刚刚霆哥拿拳头顶了他的胸口，他似乎吃痛的厉害。”
“靠！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易霆恍然大悟，“其实刚才我就想问他来着，他那个状态根本就不像是什么流感，倒像是受伤，不是刀伤就是枪伤。”
一听这话，江枳慌了：“我现在打电话问问他？”
“不用，陈默言那小子既然一开始没说实话，你就算问破了天也没用。”易霆习惯性的抬手想摸下巴，却被洛溪宁拉住，用湿巾把他手背上的血擦干净才松开。
易霆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就想知道，前几天他出差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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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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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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