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一事迟迟没有拍板。
转眼到了新春佳节,万府上下大红灯笼高高挂,仆人们各个换上了新发的棉衣,气氛其乐融融。
这是江修临第一次经历过年。
在他流浪的那三年里,总共见过两次这样的场景。
他只记得漫天的大雪和刺骨的寒风,以及家家户户飘来的,混合着各种香气的饭菜佳肴。
整个王朝一片红热,唯有他衣襟单薄,光脚抱着胳膊走在街上,幸得几个好心商贩扔来的包子饱腹。
每逢过年那几天,江修临就觉得特别开心,因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有好心人送他吃的。
放在以前,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待遇。
好像那几天人都忽然变好了一样。
如今到了万府,过年这天的吃食就跟盛宴一样,府内上上下下各个红光满面,就连看门的大狼狗都吃上了三个鸡腿,撑得坐在门口舔爪子。
万辞命人给他做了一身新衣裳,加了很多棉花,但却轻巧薄削,一点都不厚重。
江修临还是从管家那里听到那棉花叫金丝棉,是陛下赏赐给侯爷的,附属国进贡的稀罕物,千金难求。
只不过没想到万辞会直接拿出来给他做衣服。
摸着身上柔软舒适的衣料,江修临心里暖暖的,感觉心脏跳的太快了,有点呼吸不上来。
侯爷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他是这么想的。
夜幕降临,天空烟火四射。
仆从们领了赏银,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多领十两钱,乐呵呵地在院子里点起烟花。
侍女们拿着焰火棒在花园里嬉闹,万辞则是把暗卫们全叫出来,挨个发了二十两赏金。
江修临终于看清楚了整个死侍队伍有多大。
因着平常都隐在角落里,对他们的数量没什么概念。
今日全现身出来,竟足足有百十来号人,哗啦啦站在院子里。
为首是一个半张脸都是刀疤的年轻男人,身高八尺,剑眉星目,一袭紧身黑衣,腰间佩刀威风凛凛,周身煞气四溢,光是看着就叫人无端生了惧意。
江修临瑟缩在万辞身后,目睹她掂了元宝,一个个发到暗卫们手上。
这些都是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人,当初父母亲相继去世,若不是有这些人可以派遣,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在朝堂立足。
“这一年,你们辛苦了。”
万辞轻声道,“今夜给你们放假,自个儿玩去吧。”
说完,这群严谨肃穆的暗卫队伍里就冒出来一句闪烁着雀跃的声音。
“耶,主人万岁!我要去买糖人!”
这声音实在太过突出,以至于很难忽略,万辞装作没听到,眼睛却是锁向了出声的男人。
那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虽然执行任务时一丝不苟,但骨子里终究还是逃不开玩性。
只不过,他刚说完这些话,身旁的一个男人就给他来了一脚,直接把人踹出了队伍。
万百七在地上滚了两圈,疼得嘴里嗷嗷直叫唤。
同时,一个男人板着脸站出来,冲万辞跪下拱手谢罪:“望主人恕罪,百七喝多了说胡话,日后属下一定对他严加看管。”
万百七揉了揉被踹疼的屁股,看到哥哥跪在侯爷面前,登时就吓慌了神,于是反应过来,也急忙跑上去跪在万百六旁边,恭恭敬敬道:“主人恕罪!属下……属下一时没控制住……”
“无妨,”万辞摆摆手:“剩下时间你们自由支配,不用与我报备。”
万百七年纪尚小,况且今日又是新春佳节,他们紧绷了一年,总不能这个关头还不近人情。
万百六松了口气,感激道:“谢主人!”
随即他扯起万百七的手腕,一声不吭地将人拽走了。
剩下的暗卫们都在笑,原本紧张的气氛也活络了许多。
“百七又被他哥训了。”
“谁让那家伙最小呢,要不是上头有个亲哥,指不定被主人打多少顿了。”
“糖人好吃吗,我也想去转转。”
“走呗,我跟你说,上次那个永安街就很不错……”
……
看着暗卫们逐渐解散,江修临感觉很是惊奇。
还以为他们是天生就不爱说话呢,原来不仅话多,还爱笑。
看着这么大一堆人热热闹闹的,总感觉跟家人一样。
“也想出去?”
万辞斜睨着瞧他,看透所有的眼神盯得江修临不自觉低下了头。
男人惦记着刚刚听到的糖人,于是道:“……糖人是什么?”
万辞看了他几秒,转身道:“穿上衣服,跟我走。”
江修临眨眨眼,不明所以:“去哪儿?”
“买糖人。”
听到这个,江修临立马拽下木架上的肩袍,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今日新春佳节,永安街虽少了大半商贩,但整条街是从头红到尾。
江修临觉着新鲜,眼睛直亮亮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只不过脸上的面具戴的他很不舒服,想摘又不敢摘。
出府之时,万辞特意命人拿出来两个面具。
“这是什么?”江修临奇怪道。
万辞自顾自戴上,“保你命的东西。”
一听到她这么说,江修临身子抖了抖,乖顺地低下头,让万辞将面具给自己戴上了。
路过一个背着糖葫芦串的爷爷,闻到那香甜可口的山楂味,他差点就跟着人家的脚步走了。
若不是万辞及时将人拉住,恐怕两人今晚定是走散。
万辞扫了他一眼,见江修临虽然一副知错了的模样,但眼睛却一直瞥向那老人家的方向,于是她快步上前,从广袖里掏出一锭银子交与老人。
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万辞扛着一大把满满当当的糖葫芦走到江修临面前,直接将整个稻草木桩扔给了他。
若不是这段时日以来在万府好生吃喝养着,就凭之前流浪的体格,这插满了山楂的木桩绝对能把他砸倒。
江修临喜出望外地接过,一边扛在肩上,一边拔出一根水灵灵的糖葫芦,美滋滋地咬下一口。
“侯爷,这个好好吃啊!”
万辞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所幸这是闹市,人头攒动,他这句话没几个人听到便隐没在了人群里。
瞧见他这不谙世事的清纯模样,万辞只觉头疼,她懒得浪费口舌,直接拉着人快步穿过人群,走到了卖糖人的商贩面前。
“挑吧,喜欢什么图案?”
万辞指着纸上的各色形状对江修临道。
男人咧开嘴走过来,目光很快便锁定了一个锦鲤的图案。
万辞了然,随即对商贩道:“老板,来根锦鲤糖人。”
“得嘞!”
摊前没几个人,老板动作很快,拿起铁勺在纸上浇筑糖水,三两下就绘制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鲤鱼。
这场景,给江修临看的是啧啧称奇。
万辞付了钱,江修临忙扶住肩上的木把,把吃了一半的糖葫芦又插上去,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接过来,宝贝似的捏在手里。
“侯爷……你不吃吗?”
从出来到现在,一直都是万辞在付钱,可却不见她给自己买些什么。
万辞扯了扯他的衣襟,将人拉到无人的巷子里后,才道:“今晚在外不要叫我侯爷,很容易暴露。”
回想起那日被突围的场景,江修临忽然就明白了其中利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那,我该叫您什么?”
万辞眯了眯眸子,调笑道:“你我二人扮作夫妻春节出街游行,你说,你该叫我什么?”
江修临哪里接触过夫妻之间的这种知识,脑子茫然地转了一会儿后,他歪头,眨着清亮亮的蓝色眼睛迷茫道:“夫妻之间,该叫什么?”
见他着实不懂这些,万辞于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道:“叫娘子。”
江修临老老实实跟着叫了一声:“娘子。”
万辞摸了摸他的脸,心情甚好道:“走吧,该回去了。”
“嗯。”江修临乖巧点头,一手扛着冰糖葫芦,一手抓着心心念念的糖人跟在万辞身后。
路过时,一只野狗蹲在草丛里啃咬什么东西。
弄出的声音不小。
江修临好奇往那旁张望了几眼,待看清野狗嘴里叼着的玩意儿,他当即惊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糖葫芦跟糖人全都摔了个稀巴烂。
他又急忙忙地去抓还剩下几块的糖人,可无一例外全沾了混了灰的雪,早已无法入口。
听闻声响的万辞折返回来,先是被草丛里的动静给吸引了目光。
那只野狗在看到她可怖的眼神后,瞬间就夹着尾巴跑了。
于是万辞上前,拨开了杂乱的雪丛。
地上被啃咬的面目全非的,是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荒民尸体。
万辞眉心紧拧,但现下不是声张的时候。
她转身,准备扶起地上吓得不轻的江修临,却没想到,再次看到了他头顶上冒出来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江修临貌似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他被那尸体吓得不轻,呆呆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
万辞四下看了看,果断拽下身上的麾袍将他从头到脚都给盖住。
她顺势摸了摸江修临的后尾椎骨,果然,尾巴也出来了。
趁着现在没人,她拉着江修临,快步绕进巷子里往回府的方向赶。
就在两人走后,一道身着金丝蟒纹袍的身影从暗处走出。
他盯着敬安侯跟江修临离开的方向,得意般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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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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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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