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那一年，杨恩的英雄梦破碎了。
几乎没有人知道，少年时期的他曾极度崇拜“义”字当头的虎皮寨，乃至于晚上时不时就轻轻咳嗽发出暗示。
“恩哥，你睡了吗？”同屋的杨杞多数时间都会上钩。
“还没。”紧跟着，他便会故作平静地开始提议：“你困吗，聊点什么？”
“嘿嘿，虎皮寨？”杨杞瞬间理解，一个翻身趴到床边——说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啊！
“行啊，上次说到哪了？”杨恩嘿嘿一笑，也趴过身来，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洗耳恭听。
“上次，上次是哪次来着？”然后杨杞便会兴致勃勃地回忆话头，重复或不重复地说些与虎皮寨相关的传说故事，直到两个人都沉沉睡去。
“住手啊！放开他！”但这一切都破灭于那个昏暗的牢房。
就在杨恩的面前，失踪半月有余的杨陆在乌老四进入牢门的瞬间陷入了极度惊恐的状态，在一片黑暗的遮掩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杨陆！杨陆！你怎么样！杨陆！”杨恩使劲捶着栏杆，嗓子都要叫破了。
要知道，打从他十二岁第一次见到杨陆开始，这家伙就在被坏小子欺负。
他承认，在察觉杨陆不低的身手后，自己是有点的恼火，恼火他在被人挑衅时那不咸不淡的样子，恼火他怎么不直接反手给那几个小子一个教训——但这次不同，完全不同。
杨恩从来没有见过杨陆这么害怕的样子，简直就像穷途末路被人堵在墙角的小兽，除了恐惧，一无所有。
“杨陆？杨陆！”终于，在看守的身影离开转角后，杨陆给了杨恩些许的回应。
他拖着伤腿刚来到床边，就给再度闯入的乌老四拦腰扛起，挣扎中吐出一大口血喷溅在牢外的空地上，在片薄的阳光下格外扎眼。
“你们要带他去哪里！混蛋！”在杨恩的喊叫声下，乌老四仰起脸给了他一个阴森可怖的表情，带着杨陆消失在了黑暗中。
“杨陆在哪里？”而在接下来的几天，杨恩彻底放弃了幻想。他不再强调自己是杨家人，只是执拗地向乌老四追问杨陆的下落，神情里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哼。”可乌老四也不回答他。他几乎只在送饭和收盘的时候出现，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但好在几次转身的时候，杨恩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有些愉悦的情绪。
“你们这些家伙……都对他做了什么……”这种憋屈的窝火一直涌到了杨恩再次见到杨陆的时候。
趁着被放出牢门、法力重新回到体内的机会，他微微弓身，眼睛死死盯住乌老四的咽喉，暗暗地等待着取走他性命的瞬间。
“小子，过来。”但紧跟着，不远处挟持着杨陆的苟晗儿打消了他天真的念头，让他不得不咬着牙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杨陆，被乌老四一路押送到岗楼的顶点，双双成为了进一步牵制杨亮的棋子。
“你们是要与杨家宣战吗？”没有人知道，杨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痛。
少年时的梦想，幻想中的英雄，终究在手边杨陆消瘦颓唐的身影下完全破灭，碎的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你们两个，没事吧？”还好，杨家是不会放着自己人不管的。
在看见杨亮那张发白病弱的面庞的时候，杨恩久违地想要流下眼泪，但是他忍住了。
毕竟比起只是受了囚牢之苦的自己而言，显然小两岁的杨陆更需要杨亮的安慰。
他扶着杨陆一瘸一拐地来到床边，看着他第一件事居然是按住杨亮的腰开始按摩，身形一如多年来的乖巧平静，眼圈却是越来越红。
“亮哥……我饿……”在一片诡异的安静氛围下，杨陆终于是委屈地喊出声来，让杨恩也不自觉跟着落了眼泪。
“晚上我就带你们走，先在这个屋子好好休息一下吧。”嘴上安慰着两个半大小子，杨亮的视线似有似无地划过窗外。
他微微捏了一把杨陆瘦了一圈的手腕，再度挂上温和的笑意出了门。
“寨子条件简陋，杨管事受苦了。”廊中，程逝寒自是迎他入堂。
“杨某身薄体弱，却是让大寨主见笑了。”杨亮也不恼怒，只是在路上与他随口提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杨恩是个好孩子。”他闲聊到：“说来惭愧，也是昔年吾辈治下不严——”
他谈及大少爷训练场内的欺凌，自言杨陆几度被欺负到他的房间去，几年来唯有杨恩次次相助，态度始终如一。
“杨家青年才俊辈出，有此古道衷肠，自是要恭喜管事。”既然杨亮说了，那程逝寒也便听了。
他们默契地避开某些话题，顺着上午的话语继续商谈，氛围倒奇妙地恢复了最初的平稳，仿佛昨日的挑衅事件全然不存在那般。
“这不可能……”寨子里最崩塌的，约莫就是小屋外的墙边了。
虎泛天长久地站在那里，一双眸子止不住的发颤。他甚至对高柠柠派人来放走两个少年都没有反应，就这样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杨恩搀扶着杨陆经过。
这又是个什么家伙？杨恩不悦地看了一眼这个大块头。他的梦已经碎的够彻底了，是丝毫不想再多认识一个虎皮寨的怪人了。
但杨陆却暂驻了脚步。他松开杨恩，也不回头，就这样站在路中央，睫毛微微垂下露出些许丧气，一眼望去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不过是。”他的声音不高，但足够传到虎泛天耳中：“在向过去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泄愤罢了。”
说罢，他又无骨般瘫在杨恩身上，叫他一路带到了寨子的门口。
“走吧。”人已经到齐，杨亮点了点头，身后的杨闰上前一步抱起杨陆，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但紧跟着，刚刚重获于自由的杨恩拦住了所有人。
在这短短的一天里，有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有人和平度过了匪事的最后关卡，还有人过足了哄小孩的瘾，以及提前被告知了不用再来道歉，唯独他，还有一件巨大的心事没有解决。
“怎么了？”杨亮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程逝寒。
而后者视线亦平掠过他，与众人一齐看向了杨恩，等着他倔强地挺起胸膛走到人群的中央。
“既然各路英雄好汉都在。”杨恩起音有些颤抖，但很快稳定了下来：“虎皮寨乃是出名的义气山寨，想必不会推卸责任，做出那狗熊事迹来。”
“你想说什么？”听了这一连串的铺垫，李自谦微微拧了拧眉头。
“我是想说。”杨恩转身看向杨陆，后者脚腕还露着一小截树枝，面上也是失血过多的苍白——都这么多年了，他还不知道杨陆的脾气，倘若没有人坚定地给他撑腰，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杨陆，现在当着大家的面，你说吧。”杨恩压抑住愤怒，用决绝的神色盯住乌老四，一字一顿地问到：“你到底，是被谁打成重伤的？”
《杨 陆 从 小 乖 巧 安 静》
杨杞：哎呀，讲个故事没人杠我，好开心
乌老四：芜湖，终于吓唬住小孩了，好开心
杨恩：……
有个人输麻了，但是我不说是谁.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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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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