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卧底，我知道你是卧底，不光我知道你是卧底，我们整个堂口都知道你是卧底。
在查可另的掏心掏肺之下，查可岁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当着虎泛天的面炫耀刚砍下的错木头，完事还要告诉他雕刀怎么拿。
那是一种见识上的完全碾压，一种由内而外的优越，充斥着“无敌是多么寂寞”的无言和“就这就这”的鄙夷，让查可岁胸中汇集着说不出口的惆怅。
许是理解错了查可岁表情的深意，查可另情急之下又吐出许多情报来，逼得查可岁不得不全程配合，时不时“啊？”“真的吗？”“怎么会这样？”
怎么说呢，有一种哄小孩的辛苦感。
不过得亏查可另的反应，查可岁突然意识到了查相同实现目标的方式。
他跟过几次二指堂，后者用几支小队半测试般地邀请过他，随后让他在战利品中随意挑选。
起初他总是摸不清尺度，总挑着贵重的东西选，类比下来便是狼王的牙、晶怪的背帆、超大号绿桶的双片爪这些。
但回来看查相同的表情，他总觉得自己选错了。
直到再见到查相和选择的卷轴，他才一拍大腿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傻子，迷雾地带里最核心的东西是卷轴！
“拿去吧。”还记得查相同眼皮都不抬，就随手扔了个卷轴给两人当奖励。
查相和总觉得这样不妥，建议他还是看看其中内容。
倒是查相同满不在意，让查相和大度一点，否则是平不住人的。
“你是要当人上人的，别那么小家子气。”他甚至还加了个卷轴给查相和。
后者一怔，难免垂了眼睛，低头去摆弄卷轴。
等卷轴真的在掌心发烫，股股信息顺着手腕淌进心里，查可岁才一拍大腿说自己亏大了！这玩意全是迷雾地带的信息！亏麻了！
要他知道卷轴里是这些，什么东西都不要，也得拿着卷轴跑！怪不得二指堂那几个弟子最后笑得这么开心！原来是在笑他这个大傻子！
“这卷轴呢，里面差异还是挺大的，有好货有差劲货，你啊，还早呢。”至于剩下那堆卷轴，查相同当然就笑纳了。
他的揶揄传到查可岁耳朵里到现在都十分刺耳。
不光是教导查相和的那句“人上人”，还有五指堂现在和少主堂如出一辙的协作方式，查可岁现在终于懂了——
查相同不光是自己要做少帮主！而且，他是要整个五指堂取代少主堂！
所以他才会把五指堂梳理成现在全是心腹的模样，辛辛苦苦帮他疏解心结，教会查相和与他各种看东西的方法。
他的野心，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
不过，这好像对我也没坏处啊。查可岁不爽地捻了一下小指，正巧二指堂又派人来请他，他也就跟着去了，权当用沙丘发泄一下心情。
查相同，你有你的优势，我有我的底牌，咱俩来日方长！
“嗯～好茶。”那么问题来了，我们野心很大的查相同师兄本人呢……他、他、他竟然一直在楠空堂！
只见奢靡的内室里，妩媚的男人正翘指弹琴。
查相同斜卧在枕榻之上闭目养神，任由男人时不时淘气地夹杂两声断音，搞的自己肩膀是不是耸动。
一曲终了，男人起身坐到他的身旁，笑称他倒是清心寡欲，进门随着自己胡闹，怎么也不看自己。
“你是移情别恋了吗？”男人趴伏在他耳旁，香粉之气浮动。
“怎么会。”查相同转过头直视他，脸上是潇洒的笑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最亲密的地方也就是你最能放下心来休息的地方。”
男人娇嗔着怪他又在捉弄自己，嘻嘻哈哈声音让暗道后的人知道正事儿要开始了，自己还是躲远些为妙，也就关了小孔离开了。
“又不敢看，还偏要看。”查相同嗤笑一声，拍弄着身上掉落的香粉。
男人亦起身坐在一旁，弯起的眸子中也流露出浓浓的兴致：“自打头次那家伙被你戳瞎了眼睛，已经很久没人用这条暗道看过东西了。”
“跟我说说吧，你做了什么？”他的手压在查相同的胸膛上，有些发腻发凉。
“我做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那件事。”查相同攥着他的手腕拿开，黄蓝的瞳孔里丝毫不掩藏不悦之色，让男人娇笑一声倚在了一旁，嗔怪他没有良心，不记得自己为他付出了多少。
查相同眉心不可抑制地跳了跳，揉着额头让他不如再去弹上一曲，治治自己新得的头疼。
趁着这一曲刚起，不如来说说这楠空堂的由来。
它原本是用来羞辱帮派犯错弟子发存在，让他们知道私自前去原野结束生命的后果，哪成想后面还成了规模，变成了一方势力，多了不少纳新的手段。
就说查相同面前这个男人，他曾隶属于蜘蛛属，是赤三点的正式弟子。
他跟随的赤二点师兄做错了事，搅扰了所属赤一点师兄送给纪元原的礼物，惹得赤一点师兄勃然大怒，在人前被狠狠训斥，最后更是命令他押送师兄去领用虫刑，改改这不上心的毛病。
可怜那个赤二点师兄向来心细，一直被委以重任，礼物之事也是事出有因。有口难辩之下，他哀求男人放过自己，他不想经受那生不如死的刑罚。
“我会逃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求求你，师弟，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放我逃吧……”
可是师兄，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师兄求男人，男人也在求师兄。
哪怕赤二点师兄真的离开了，再也不出现，但是他，他可怎么办呦。
他也求师兄垂怜自己，看在自己跟了他多年的份上饶过自己。
互相哀求之中，赤二点师兄明白事情已成定局，绝望之下趁男人疏忽一头撞死在了石壁上，让男人背上了更大的罪名。
“以小押大是为僭越，逼死师兄更是大过，你让我蜘蛛属如何容得下你？”
到现在，赤一点师兄还是那般理直气壮。
他假惺惺地说赤二点师兄向来是他的左右手，他又怎会真的惩罚于他，还不是这师弟胡说八道火上浇油，吓死了听话的师兄。
“亏你还是他的从属弟子，真是胆大妄为！”
上下级的规矩不可僭越，上下级的规矩不僭越也得僭越。
在那一刻，男人知道自己到了死局。
“我违背不了赤一点师兄的命令，也违背不了赤二点师兄的命令，我该怎么办，又到底错在了哪里？”
在漫长的虫刑中，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啃噬成碎片，整个人生不如死，唯有怨恨越来越明晰。
他怨、他恨，怨师兄，恨师兄，更怨恨纪元原。
如果不是当年要送纪元原如此精细的礼物，赤二点师兄怎会沦落至此，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细碎的折磨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只知道自己醒来后就在楠空堂。
现在的他被剥夺姓名、剥夺身份，就算再努力也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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