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坠梦

李溪夏已经许久没做过梦了。

像是飞鸟摔下高空,翅翼被摩擦的火焰烧尽。

像是飞龙堕入泥沼,坠落中龙角脱落、鳞片剥离。

唯有浓郁的仇恨挂在额前,指引少年撞过一天天暗无天日的生活,满身泥泞,张嘴嘶吟时自己都分不清长得究竟是龙牙还是毒牙。

正因为此,当散落的过去连同姓名在他面前浮现开时,他几乎以为那是另一个人的生活,另一个与他只是长相相仿的人的生活。

“溪夏哥,看我打的准不准!”移家后,倒是没有父亲杞人忧天的事情发生。

没过几日,村里的孩子就围上了李溪夏这个新鲜的小哥哥,争相炫耀自己的弹弓准头。

“准,准。”李溪夏笑归笑,情绪却还是不高。

他手头上有个虎泛天做的弹弓,平日里用不上,不喜欢,更多的是看宁含章来打。

故而在看见孩子们打弹弓时也就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起初村里的孩子王还瞧李溪夏不顺眼,又或者说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玩到一起,幼稚地跑到面前来挑衅他是不是不会打弹弓,我可以教你啊。

李溪夏本就不爽,被一个小屁孩挑衅到脸上更是不爽中的不爽。

他两指夹起一粒石子,也不接弹弓,就这样瞄着树叶噌地打过去,直接把另一个孩子挂上的小桶打了下来,里面的石子噼里啪啦落了满地,吓得往里抛石头的孩子鸟兽状散开。

不过等孩子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叽叽喳喳围了过来,说他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自己啊。

“好啊。”本来一句不行都到嗓子口了,不知怎的,对着满是崇拜的目光,李溪夏出口成了好啊。

不过要他教嘛,当然是有条件的,谁弹弓玩的好,他才教谁。

他学着宁含章,像是他教宁含意一样让孩子调整手腕发力,教着教着又觉得哪里不对,一扬眉头叫他们自己先练,别老来烦他。

而到了晚上,他又自己偷偷练习,摸到早上才有了些头绪,天亮了又把这些头绪教给孩子们。

本是无聊打发时间的事情,李溪夏却不自觉上了心。

李自谦瞧出他的心事,装作路过若无其事点拨两句,叫他再次恍然大悟。

不过兴致上来了没几天,李溪夏想到玩伴又没了心情,敷衍几句后回了屋子,自己去扎马步练。

他恢复了练功的状态,甚至比之前还要勤快,偶尔也教教扒墙头的孩子,就是总觉得少个对手,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来。

父亲在的时候还好,他能在臭老头身上找点过招的乐子,但父亲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也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很是空虚,总想外出去历练一下。

“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带你出去可好?”许是舍不得孩子,一向顺着李溪夏的丁桃儿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往实里说,扯这些有的没的也没意思。

丁桃儿是看着李自谦从习惯性皱眉到真的严肃皱眉的。

她知道那是他做正事甚至对大敌的状态,一面心疼他疲惫,一面也旁敲侧击问过几次。

破天荒地,李自谦什么口风都不肯透给她,还叫她不要轻易离开村子,他会尽早回来的。

丁桃儿不放心,半夜总睡不踏实,见过几次李自谦整夜不上床,再寻时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写写画画,一坐就是一夜。

偶尔翻页时瞧的凑巧,她看见纸上翻过的是某种类似眼睛的东西,逼真的纹路直叫她汗毛直立。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不觉中,李溪夏问得越来越频繁。

丁桃儿心疼儿子,也知道以他的性子能耐到现在已是不易,若是再堵下去还不晓得要生出什么事来,也就想带他去周围转一转。

她找到在生闷气的儿子,美其名曰自己要去山里采菜,需要一个优秀的小保镖跟着。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当这个小保镖啊。”

“愿意!”李溪夏一听果然来了兴致。

他从半夜里就开始收拾,第二天昂首挺胸跟在母亲身边,一会拉她看地上的痕迹,一会叫她看树上的叶子,不是说这里有松鼠的小粮仓啦,就是说那样代表南方在正前啦——

一言以蔽之,他几乎是把父亲教的东西都用上了,在母亲跟前卖弄得那叫一个用力,每一种都能巴拉巴拉说出好一堆出来。

“嗯~嗯~”对于某些很轻微隐秘的东西,说实话,丁桃儿听不很懂,甚至看不出和他处有什么不同。

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听得兴致勃勃,再见缝插针聊些自己知道的东西。

“那种蘑菇摸了会手痒,是有毒的,你可千万不要吃哦?”她可能不了解松鼠的粮仓,但对自家要入口的东西是如数家珍。

怎样的是草,怎样的是菜,怎样采集果子不会伤到自己,怎样躲开隐藏在林子里的沼泽,丁桃儿说起来也是兴致勃勃,叫李溪夏洗耳恭听了好久,更盼着第二天跟母亲一起出来了。

“……危险……别去。”是夜,劳累了一天的李溪夏沾枕头就睡着了。

正常来说他本该一觉到天亮,却不知怎的渴醒了。

他一摸床头,意外发现是空的,也就到院子里来打水,不巧发现书房里亮着灯,夫妻俩影子晃动,母亲的声音几乎急得像是争执。

李溪夏屏住呼吸,听见仿佛母亲要拦着父亲去做什么事,而父亲坚决不同意。

“不一样。”李自谦听起来比几个月前更疲惫,若是李溪夏凑近去看,还能发现他已经生了白发,乍一看还真要变成“臭老头”了。

到底……怎么了?李溪夏难忍心绪,压低脚步凑了过去。

正赶上两人说话压低声音,他也就没有听清。

不过还没等他到窗下去,丁桃儿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几乎吓得他心头一颤。

“……别一个人硬撑!我们去求助大哥好不好?我去找三妹好不好?”她可以自己去,去不了也能飞鸽传书,或者托人去,总而言之,她不允许李自谦一个人去!

“你知道什么!”但接着,李自谦也发了大火。他的样子有些陌生,像是压抑了无数复杂的情绪,甚至掺杂着一丝恐惧。

不过他终究是沉稳惯了的性子,自己后退两步一个深呼吸就压下了情绪,低声和夫人说了起来。

李溪夏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最后母亲啜泣了起来,第二天拿妆一遮掩,几乎瞧不出来,只有眼角是微微肿起的。

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他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几乎黏在丁桃儿身后。

后者笑容勉强,叫他不忍逼问,话到嘴边还是说自己去那边看看。

他本是随便看看,不料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遂不自觉跟了过去,最后发现了某种可怖异常的东西。

那东西追了他们很久,直到李溪夏错步坠落,坠落,直到坠落进那无间地狱里去。

“扑通。”“再见了。”落水声几乎与道别同时响起。

李溪夏睁开眼睛,眼前又仿佛浮现出道别时候的样子。

那时几人目送余枕流红衣白马,林旁回头,用力摇摇右手,衣摆仿佛鱼尾散垂在马腹。

他看着他,看了许久,看到目不转睛,看到头不移视,仿佛这样就再也不用跟亲密的家人道别,再也不用离开这空荡荡的虎皮寨——但终归只是徒劳。

“夏夏。”他不能无视身后接连传来的喊声,终是转头。含章抱着含意,挤出一个笑容,向他道别。

他们约定以后再见面时要名扬天下,要成为人中龙凤、一方豪杰,却不知那恋恋不舍的一眼竟是永别。

“为什么……为什么啊。”出声已是哽咽,郝应台的血飞溅在李溪夏的脸上。

诚然,这位郝本加的侄子为人与其他三更者不太相同,且对李溪夏很好,几次救他于危难之中。

但在他死亡的这个片刻,李溪夏的心神却不自觉被另一件事所刺痛。

“为什么……”他看着来人的脸,眼泪夺眶而出,几乎压抑不住多年来的委屈。

在这个瞬间,他想起来了,他很多事都想起来了,那些父母担忧的事情,说过的话,那些他认识本永远不该忘记的人,包括面前那个面无表情的那个谁。

“大伯,既然你在的话……”既然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他根本是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找过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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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云世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