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纸莎草的叶片上时,刘安章已经坐在铜镜前,手里捏着那把青铜剃须刀。刀身被打磨得发亮,边缘却有些钝了,是雅赫摩斯家淘汰下来的旧物。他蘸了点清水抹在下巴上,冰凉的触感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来到底比斯已经一个月,他渐渐习惯了用陶盆接尼罗河水洗脸,用粗糙的亚麻布擦身,甚至开始适应那酸涩的啤酒 —— 只是每次喝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起冰镇可乐气泡在舌尖炸开的清爽。生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跌跌撞撞地融入这片古老的土地,只有每天清晨刮胡子这个动作,还残留着属于 “刘安章” 的痕迹。

他举起剃须刀,准备像往常一样清理络腮胡。可当刀锋划过下巴时,却没感受到往日那种胡茬被切断的阻力,反而像划过一块打磨光滑的木片,只留下淡淡的凉意。

“奇怪。” 他皱起眉,凑近铜镜。镜面虽然模糊,但能清楚地看到,下巴上的胡茬比前几天稀疏了不少,原本浓密的地方露出了泛青的皮肤,甚至有几块已经变得光滑,像被人用细沙仔细打磨过。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完全没有了往日扎手的粗硬。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这几天的饮食 —— 奴隶送来的麦饼总是带着霉味,啤酒也淡得像掺了水,或许是营养不良导致胡子长得慢了?他这样安慰自己,又拿起剃须刀在鬓角下刮了几下,果然,那里的毛发也变得稀疏,轻轻一刮就干净了,连往常会出现的小红疙瘩都没有。

“大概是太累了。” 他放下剃须刀,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镜中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但下巴那片突兀的光滑,让他莫名觉得有些陌生。他下意识地从墙角拿起一卷干净的亚麻布,一层层缠在脸颊上,直到把下巴和脖颈都裹得严严实实,才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些。

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个变化。在这个视身体异变如鬼怪附身的时代,脸上突然少了胡子,说不定会被当成 “被神抛弃的人”,甚至被祭司拖去献祭。

上午给荷鲁斯上课的内容是射箭。雅赫摩斯特意让人在府邸后院辟了块场地,竖起几个用芦苇捆成的靶子。荷鲁斯穿着短袍,腰间系着箭囊,正不耐烦地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子。看到刘安章裹着亚麻布走来,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安卡先生,你这是怕被太阳晒坏了脸?还是昨晚被蚊子咬得不敢见人?”

刘安章摸了摸脸上的布,含糊道:“有点受风,怕吹着。”

他拿起一把弓,这是一把牛角弓,弓弦是用牛筋做的,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他在现代练过射箭,知道基本的要领,只是古埃及的弓和现代复合弓手感完全不同。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持弓,右手勾弦,深吸一口气,将弓拉成满月。

“看清楚了,” 他对荷鲁斯说,“拉弓时手臂要稳,视线要和箭头成直线,放箭时……”

话音未落,他猛地松开右手,箭矢 “嗖” 地一声射出去,却偏了准头,擦着靶子边缘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沙地里。

“嗤 ——” 旁边伺候的几个奴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大多是底层埃及人,平日里被贵族呼来喝去,难得有机会看到 “学者” 出丑。

刘安章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有些懊恼,重新拿起一支箭,再次拉弓。这次他格外用力,想把刚才的失误挽回来。可就在他准备喊出 “放箭” 二字时,喉咙里突然像卡了根细针,原本低沉的声音猛地拔高,变成了一道尖锐的类似女声传出:“放 ——!”

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的尖叫。

那几个奴隶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从戏谑变成了惊愕,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刘安章。荷鲁斯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指着刘安章,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显然是在拼命憋笑。

刘安章自己也僵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放箭的姿势,左手的弓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恐慌。

刚才那声音…… 是他发出来的?

他明明想发出和往常一样的男声,可到了喉咙口,却不受控制地变了调,尖细得像个少女。他试着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虽然恢复了些低沉,却带着一种奇怪的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琴弦,再也找不回从前的质感。

“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他猛地转向那些奴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暴怒的声音高而尖细,“都给我滚!”

奴隶们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慌忙低着头溜走了。荷鲁斯也收敛了笑容,只是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怀疑:“安卡先生,你的嗓子……”

“没事,” 刘安章打断他,捡起地上的弓,强装镇定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大概是早上起来着凉了,过几天就好。今天就到这里,你自己练习吧。”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射箭场,连亚麻布从脸颊滑落了一半都没察觉。

回到偏院,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像擂鼓一样咚咚直跳,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头发。他刚才听到了,奴隶们在背后议论 ——

“他的声音怎么像个女人?”

“你看他裹着脸,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听说东方来的人都很古怪,说不定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那些窃窃私语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让他浑身发冷。他冲到铜镜前,扯掉脸上的亚麻布,镜中的人下巴光滑,嘴唇似乎比以前更红了些,连眉骨都好像柔和了几分。

这不是营养不良,也不是着凉。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滋生,像沙漠里的毒草,疯狂地蔓延开来。他用力甩了甩头,想把这个念头驱散,可刚才那声尖锐的女声,还有下巴上开始消失的胡茬,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傍晚,玛莎按时送来晚饭,他特意让玛莎多打了些热水。他需要洗个澡,让自己冷静下来。

玛莎接好热水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刘安章看着木桶里的水冒着热气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天花板,然后他脱下那件粗麻布长袍,赤身站在桶边,在月光下,看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发呆了片刻。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肋骨因为这一个月的清瘦而清晰可见,腹部还有车祸留下的疤痕,一切似乎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他深吸一口气,迈进木桶里。热水包裹住身体的瞬间,疲惫似乎减轻了些,但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他抬起手,无意识地在胸口抹了把水 ——

指尖突然触到了两个硬块。

很小,像两颗埋在皮肤下的石子,位于胸口正中央,隔着薄薄的皮肉,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轮廓。他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窖。他不敢相信,又用指尖轻轻按了按,那触感是真实的,坚硬而圆润,绝不是错觉。

他猛地低下头,借着月光看向自己的胸口。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颜色,甚至因为热水的浸泡而泛着淡淡的粉红,表面看起来毫无异常。可那两颗硬块就在那里,像某种不祥的预兆,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不……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医学纪录片,想起那些关于内分泌失调、激素紊乱的病例,可那些症状都和他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他是个男人,一个身体健康的年轻男人,怎么会在胸口长出这种东西?

难道是穿越带来的副作用?还是这场车祸改变了他的身体?

他用手紧紧抓住木桶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木桶里的水被他搅得哗哗作响,倒映出他惊恐的脸。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女人的哭泣,又像某种嘲讽的笑。

他不敢再想下去,胡乱地洗完澡,抓起长袍裹在身上,躲回了床上。芦苇席的粗糙感硌得他生疼,可他却感觉不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有那两颗硬块在胸口隐隐发烫,像两颗即将爆炸的火星。

夜深了,底比斯城陷入沉睡,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刘安章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棕榈叶在月光下晃动的影子,一夜无眠。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身体里悄然改变,像尼罗河水下的暗流,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而他,只能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卷入这场未知的风暴,他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对于未知的恐惧让他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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