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不要被素素糊弄了,这丫头之前说好的抄写十遍心经现在还一字未动,估计是想着在这儿转移话题,让你忘了这茬呢。”
正当折鹤和陈素素还在有没有素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的时候,远方山路遥遥传来另外一道含笑的男声,洛行舟若有所觉地抬头看过去,便看到一身着水青色长袍的年轻道士慢慢走来,微风卷过衣袍的下摆,露出一点隐约熟悉的修竹暗纹。
洛行舟抿抿嘴唇,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捻了捻自己的衣袍。
对方走来时看见了折鹤身后的少年,眼中有些柔和的诧异之色,但还是先对着折鹤行了一礼,温声喊了一句:“师姐。”
折鹤点点头,回头介绍:“这是师父的二弟子,贺留生,你叫他一句师兄是没问题的。”
少年乖乖应声:“师兄好。”
“师弟好,”贺留生温温柔柔的应了,又转头看向折鹤,细声问道:“师姐是要留他在捻红山吗?”
“他底子不好,还得从头开始来才行,”折鹤点头,声音听着明显比山上放松许多,“姑且先让他做个外门弟子吧,你来安排。”
“便听师姐的。”他说,又看向了站在原地的洛行舟,问:“师弟是准备先找个地方休息,还是想先看看捻红山?师父不在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你不必拘束,慢慢来就是。”
是个好人。洛行舟面无表情地想。
他是趴在地上看着人眼色长大的,自然一眼看出来面前叫做贺留生的——也许日后应该叫做二师兄的这个年轻男人——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他应当和这个打好关系的……洛行舟又想,和这个打好关系,总比追在折鹤身后费尽力气也逃不了好来的轻松得多。
但少年抿了抿嘴唇,没有立刻回答贺留生的话,倒是将目光转向折鹤,轻声问道:“……所以,你这就不管我了?”
陈素素在旁探头探脑,又被折鹤按住了脑袋。
“……哎呀,我还要管你的吗?”折鹤诧异道,这一次倒不是刻意讽刺,是一种单纯无法理解的状况外,“该做的我都做了,还要我管你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必须要跟在我身后,天天费心思琢磨我怎么想的呢。”
她随意笑笑,显然没把洛行舟这句话放在心上。
——要她管自己什么?
洛行舟也不知道。
他只是在想,折鹤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给他买的这身衣服,其中竟是和对方身上的这一件有三四分的相似之处的。
他先前很喜欢,但现在又不喜欢了。
其实这两件衣服并不一致,颜色,款式,绣纹和裁剪手法,可偏偏就是这么几分不多不少的隐秘相似,让洛行舟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他抬眼看着那两人,正就着自己的问题慢声细谈着,不算亲密无间的距离,谈论的内容也都是大大方方,没什么要避讳人的地方,而贺留生的神态举动甚至称得上一句恭敬,但就是让人觉得……折鹤现在很放松,也很惬意。
……所以是因为她很喜欢这个风格,才会给自己买这种衣服的吧。
少年撇撇嘴,转开了目光。
细说起来,这青年道士与他一点也不像,洛行舟五官明艳秾丽,尚未长开的少年还有种雌雄莫辩的精致之美;而对方顶多不过是端正清秀,偏偏那一身气度是自骨子里散发的端庄娴静,看着实在是太过赏心悦目。
与这个人站在一处,洛行舟强做出来的端正自持便像是水花浮沫一样,轻薄,浅淡,毫无重量;他看着贺留生挺拔笔直的站姿,又低头看自己,恍惚间觉得自己不像是个自持守礼的翩翩少年郎,反而更像是个竹林深处修炼有成的美貌精怪。
……这么一对比,难怪折鹤好像总是会看他不顺眼。
他不想看这女人在其他人面前如沐春风眉眼放松的样子,于是转头去看玄清宗的山。
——然后洛行舟又想,折鹤口中的玄清宗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他们站在高处,俯瞰便是雾海云间,所谓的捻红山也就是光秃秃的山头一个,不比浮梦山的满山白梅芬芳四溢,漫山遍野种着都是最平凡普通的树,榆木,柳树,古松,肆意又随性的生长着,树冠高耸,林木葱茏,将山覆上了层叠又浓郁的青黛浅绿。
期间零星几个竹屋,普通到简陋的地步,看起来还没有浮梦山神留给侍者们暂住的小屋来的精致。
少年唇角拉平,莫名对自己的眼下情景和所谓的未来生出了一种深刻的怀疑。
先前看着她一副天老大她老二的张狂气场,还以为是个什么世家出身,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可真正的大人物会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吗?
“……师弟。”
“……师弟?”
恍惚间,洛行舟忽然听见有人叫他,声音温和,像是无根雨水落在竹叶上的声响,清冽又干净。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出神了许久,眼前已经没了折鹤的身影,只有另一个更适合穿青竹色衣服的年轻前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又温和。
“师弟,”贺留生又叫了他一声,道:“我刚说的,你可听清了?”
“……抱歉师兄,”洛行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有些僵硬的模仿刚刚贺留生见折鹤时行的那一礼,不过人家做起来行云流水,在他这儿就透出几分东施效颦的囫囵尴尬。
察觉到这一点时,少年脸庞的肌肉有些无意识地绷紧,在自己反应过来,唇角已经习惯性挂上了软绵讨好的笑。
“我刚刚走神了,师兄说什么了?”
贺留生看着他这副样子,却是先蹙了蹙眉。
“是问你准备住哪里的,”他轻轻叹口气,温声道,“捻红山上留给外门弟子的空屋前些年已经拆了许多,留下来的位置大多有些偏僻,你是准备直接住在我院子里,还是自己另外选个地方?”
“我怎么样都好。”洛行舟注意到对方只说师姐,没提师父,便问:“捻红山的峰主不在吗?没留着外门弟子,那山上杂事谁来做?”
他跟着浮梦山神这么久,对于一些问题也不算是全无了解,要知道就连山神都需要使者来跟随侍奉,捻红山这么大的地方,总不能连一个做日常杂活的都没有吧?
“师父只是在玄清宗挂了名,不爱管事。”贺留生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回答说,“而且师姐不喜欢这里有太多人,所以山上并没有外人出入……至于你口中的杂活,之前大多都是我来做的。”
“不过师弟来了,这些活估计会交一部分给你,”对方想了想,温声道,“也并不是什么难为人的累活,一般就是帮忙打扫房间,清理山路,师姐和我都已经辟谷,素素也有些炼气的底子,三五日去一次山下镇子就行了,师弟没有修为底子,日常里衣食住行还是要自己照顾自己才行。”
“……以及,有关师弟的个人习惯问题。”
贺留生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面前美貌到惊艳的少年,微微一笑,轻声道。
“和师姐说话时,最好不要总是露出这副表情。”这种软绵又卑微,抬眼便是讨好的表情。
洛行舟瞬间拉平嘴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少年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也没什么的,就是随口提醒一下而已。”
贺留生的语气听着依然是再温柔不过,连一点颐指气使的傲慢都没有。
他就这么平静的看着洛行舟的眼睛,很自然地提醒说。
“因为师姐不喜欢……师弟若是觉得无事,也可随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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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竹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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