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下了床去开门，看见他带来的孩子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他被人带着去清洗了一下，现在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就那么乖乖的站着
时玦侧了侧身，让他进屋
两个人在床上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一个犹犹豫豫的措辞，另一个等着对方开口
“你也没有家吗？”
“嗯……可以这么理解”
“你缺帮忙打下手的吗？我可以砍柴，可以……”
“不缺”时玦打断了他的话
跟着自己没有什么未来的，他想
“……”
他看对面的孩子低垂着眼睛的样子，语气放缓了点
“这里很好，跟我走的话就没有这么好的生活了”
“为什么你觉得这里生活好”
“嗯……因为你的同龄人会很多？”
孩子并没有接着往下聊，反问道
“我对你来说是麻烦吗？”
时玦摸着他的脑袋安慰道
“不会，但是你要知道，你之所以依赖我，是因为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帮助了你，这并不意味着跟我走是最好的选择”
“比如我很穷，你跟着我可能只能流浪，比如我性格不好，说不定我会对你非打即骂，而且我此行是奔着隐居山林去的，你如果跟着我，那你只能在人迹罕至的山上耗掉你充满生机的前半辈子了”
那孩子却是高兴地笑着对他说
“那太好了，我喜欢人少的地方，我也可以去挣钱，我还可以做你的出气筒，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干什么都可以”
时玦怀疑他根本没抓到自己的话里的重点，但是他看着那孩子充满希冀的眼神，到嘴的拒绝转了弯又咽了下去
“你就这么喜欢跟我走？”
“我喜欢你，我愿意跟你走”
时玦本来犹豫的神情在听到孩子的回复之后愣了一下，迅速黯了下来，他抿了抿嘴，摇头道
“……不了，我不方便”
他坐起身想走，想起这是自己的房间，于是他又躺了下来，驱赶着孩子让他离开
“早点去睡吧，这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说错什么了吗？”
孩子怯生生的站了起来，却还是听话的朝门口走去
“……我的问题，抱歉”
时玦本来想送他回去，但是又怕自己半路反悔似的，又止住了脚步，就那么望着越行越远的小小身影
他用手抹了把脸，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对不住。”
他无意睡觉，于是倚坐在床头看着蜡烛随着火焰一点一点融化，在火焰根部聚成一小摊蜡油，映着晃动的光亮，就那么熬到了外面渐渐多了两三声吆喝，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外面有门开的声音，应该是院主人已经起床，准备生火做饭
该走了
他想道，挥手熄灭烛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朝着门外走出去，跟主人道别
他谢绝了其留下来吃顿饭的好意，走到门口，发现那个被他不留情面拒绝的孩子就那么蹲在台阶上看他
“你要走了吗？”
“嗯，你怎么起这么早”
“没睡，”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想跟你道别，还有，谢谢你”
“举手之劳罢了”
“你要去哪？”
“不知道，随便走吧，走到哪算哪”时玦尽可能地回答的模棱两可一些，不给对方希望
“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吧？你放心，如果回来的话，我会记得回来看你的”
对面的孩子眼里的光闪动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这是客套话一般，将其当做生活下去的慰籍般的，安慰自己道
“……那就好，我会记得等你的”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记得早点回来”
时玦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不自觉的将这个孩子跟四五岁的自己联系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被留在宗门的一个人的自己，同样的零丁孤苦，同样的无人问津
啊，完蛋了，他想
跟人共情是自己对自己设下的陷阱，他就这么直愣愣的栽进名为怜悯的坑
那时他作为合欢宗唯一被留下来的孩子，和宗主相依为命
后来宗主离开他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留下他一个人守着诺大的宗门，望着下山的路发呆
从刚开始等到黄昏，再到后来夜晚也不见宗主的踪影
那天宗主罕见的陪了自己一整天，仔仔细细地叮嘱他怎么做饭不会把房子烧着，怎么洗衣服才会显得干净，但是当时的自己才
五岁？还是六岁？
太久了，已经记不清了
第二天宗主照例早早出了门，但是时玦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抓不到了，他看着那个微弯下去的脊背，对那个模糊的背影问到
“你还会回来吗？”
他已经忘了宗主的脸了，只记得当时覆在他脑袋上的手依旧是宽和温暖的
“会的，阿玦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时玦扬起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好啊，记得早点回来，我可不想再自己热饭了”
那位宗主因承受不了心魔爆体而亡，时玦后来在合欢宗立了衣冠冢，也算是等到他回家
小孩看到对面的人没动，也没说话，打着哈哈道
“没事儿，不来就不来吧，怪麻烦你的”，说完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便打算走
只见对面本是如木制书架一般站着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他半蹲下来，摁住了自己，用那双如湖泊一般令人安心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声音随着阳光洒进了耳朵里
“你要跟我走吗？”
“嗯？”他不知道时玦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怕对方反悔似的，抓住他的手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没关系吧？没关系的，应该
时玦安慰自己
他已经在昨天晚上把利害关系都说完了，对方真反悔了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于是他又转头去找赵姨，打了声招呼之后牵着孩子往外走
“你真真不嫌我？”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打着颤，像是在内心很雀跃，但是又为了克制自己显得成熟一点，所以又压低了声音说话似的
“我嫌弃你什么？”
“我年纪太小，要是跟我一起生活很麻烦”他掰着手指头算，因为怕对方觉得多养一个小孩是一个负担，所以本来打算脱口而出的“养”字，特地转换了用词变成了“一起生活”“我目前可能赚不了多少钱，但是……”
“从哪学的，一套一套的”时玦顺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制止道
“我带你走不是为了让你为我干活的，你没必要去为自己年纪太小自责什么”时玦在脑中找着安慰的话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哥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嗯，对，我就是你哥了”
“现在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嗯？”他拽着小孩的手晃了晃，又突然顿了一下，又装作不在意的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姜……”孩子在脑海里回忆着，带着不确定开口道“姜小？”
他记得他之前的父母好像是这么叫他的，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至于真正的名字他已经不记得了
“哪个xiao？春眠不觉晓的晓吗？”
他不知道什么是春眠不觉晓，但是他觉得很好听，于是他很高兴的回答道
“可以是”
时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可以是，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那他也就这么称呼好了
“直须日观三更后，首送金乌上碧空，嗯，是好名字”他顿了顿，转头望向姜晓
“啊，对了，之后还应该给你找个学堂……你多大了？”
“九岁了”他牵着自己新哥哥的手，一步步地走
“九岁？”他看着眼前瘦小的顶多像七岁左右的孩子，惊得瞪大了眼睛，一边皱眉一边自言自语道“……还好我会做饭，跟着我混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哥，你叫什么名字？”
“时玦……怎么跟你讲呢”时玦心里犯难，怎么跟这么小一个孩子讲这种生字，只得告诉他等他长大之后就学会了
对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又说到
“咱们去哪啊？”
时玦也停了下来思索，之后将姜晓抱了起来
“你怕高吗？”
“你抱着我就不怕”
“好，”姜晓耳畔响起一声轻快的笑
“那我在天上飞，你往下看，看好哪片山头咱就去哪，占山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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