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带旁的毒雾消散。
寇存龙直呼吃亏，到嘴的新人券自己跑去找死，边骂不识好歹边收起了快要见底的消耗性道具。
彭谦谦快咬碎了牙。
他见识过来自部分老玩家的恶意，平时已经足够提防。
可就在刚刚，他眼睁睁地见证一个活蹦乱跳的新人因为不交出新人券，就这样被断送了性命。
他大脑一片嗡鸣，胸膛剧烈得起伏，呼吸一声比一声重，精神上承担了极大的痛苦。
这是他第一次带新人，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见他这副模样，寇存龙不以为意，咧着嘴“切”了一声：“有什么好伤心的，新人没了还有下一个，别以为我看不懂你靠近新人是什么意思。都是老狐狸，装什么好心肠。”
彭谦谦忿忿看他一眼，只能将满腔怒意忍下。他明白，俞径一死，下一个被拉来挡刀的就是自己。从现在开始，遵守规则不让对方找到漏洞，才是他活下去的根本。
“学生哥，你还没做完啊？”俞径的声音骤然在他背后响起。
“？！”
彭谦谦一怔，听到这熟悉的音色下意识头皮发麻，一时没敢回头。
“你、你还活着？！”寇存龙错愕的惊呼证明刚才那声不是彭谦谦的幻觉。
彭谦谦后脖颈一凉，紧绷着身子缓缓转过头——
进入视线的并不是相貌惊悚的恶鬼，也不是被同化的NPC，俞径就站在他身后，面上带了点儿疑惑。
“！！！！！”
真的还活着！
感受到俞径的呼吸，彭谦谦惊到喉咙的一口气才猛地松了出来：“你、你你你活着！太好了你没死！”
——在副本中，未经允许私自离开工作范围的基本都会被抹杀，俞径命这么大？！
俞径听得纳闷：“我为什么会死？”
彭谦谦刚要解释，余光撇到计件板上的变化，面色微变。
房间内骤然闪烁起刺眼的红色光芒，伴随响起的是尖锐的警告声。
“勤奋的员工已经完成任务，懒惰的员工即将接受处罚！”
面板上，俞径名字后的一千零一十已经归零。最上方的空白处，三分钟的倒计时悄然出现。
【02:59】
【02:58】
……
“！！！”
倒计时步步紧逼，现场除俞径外的三人大惊失色。
彭谦谦是距离目标最近的，有防止各种突发状况的隔绝伞在手，他处理原料的速度大大提升，已经完成了九件，就差手上最后一件。
他手忙脚乱地处理最后一块原料，接近尾声时，时间来到最后一分钟。
寇存龙和陈缓建的进度大大落后于彭谦谦，目前分别差三件和四件，一分钟内绝对完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寇存龙存了杀心。陈建欢皱眉拉了他一把，耳语道：“不是每个副本都一样，死了人未必会抵消惩罚名额。”
寇存龙盯着愈发血红的倒计时，眸中的杀戮之气愈浓：“C级副本而已，难道要浪费道具？”
陈缓建眸中闪过精光。
俞径觉得这人望来的目光很像是尸体堆里的秃鹫，冰冷又充满恶意，有种说不出的被锁定感。
他听到对方大声密谋。
“这边的副本邪门，不能小看。安全起见，用。”
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二十秒，彭谦谦满脸大汗地完成最后一道原料加工，计数板上的数字清零。
寇存龙紧紧盯着二人，抛出了一枚拳头大的糖果，亮晶晶的包装纸在厂房交替闪烁的红绿色灯光中显得格外耀眼。
俞径听到一声很模糊的低吟。
【玩……用道具……】
他眯起眼，需得侧耳仔细听才能辨别。
【B级道具……嫁祸糖果……生效】
在听清这行提示音的刹那，身边彭谦谦渐渐瞪大了眼，面露错愕。
“？！！”
只见闪烁的任务面板上，寇存龙和陈缓建名字后的任务数清零，而他和彭谦谦的名字后，待完成任务数变成了三和四。
任务成果被交换了。
“滴——”
倒计时在扎眼的红绿色交替闪光灯下跳到了【00:00】。
任务结束。
显示屏弹出了新的文字提示。
【清算环节】
彭谦谦慌了。
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就有一道惊天巨响自前方传来。
“砰——”
俞径呼吸一窒，熬夜多年的心脏跟着颤了颤。
具有警示作用的红光消失，一道圆滚滚的身影撞开了门，犹如动漫人物出场一般，滚到众人面前，悉悉索索几声舒展身体，变为一个身材短小的高礼帽胖子。
他的声音饱满又充满活力，男中音的标准配音腔不输任何动漫配音。
“当当当！我就是刚被评为3S级优秀老板的男人，也就是你们的老板！”
他一身黑色西装，被圆滚滚的身材撑得看不出褶皱，开口之间隐约可见闪闪发光的金牙。
俞径从没想过卡通人物具象化会是如此诡异，光看形象其实挺可爱的。
——如果忽略这位老板正在滴血的衣角，和其周围隐隐扭曲的空间。
“让我来看看谁没有完成今天的任务呀——”
圆滚滚老板一口配音腔，温和的语气下是毫不掩饰的杀机。
“哦？原来是两名实习员工。”他抬头望向俞径二人，拖着长长的尾音。
彭谦谦虽然经验不多，但好歹通关过三个副本，知道游戏环节失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当即摸向身侧背包。
同一时间，俞径也捏紧了袖中沾血的布条。
刚才那位“小叔”说过，他的血足以抵挡老板的攻击。
——这是他专门撕开袖口擦鞋得来的，一共就两条。
老板抖动着胡须，面上满是不悦：“我们是金牌公司，我最讨厌懒惰的员工。”
“勤劳的员工值得嘉奖，懒惰的员工要惩罚！”
寇存龙嘴角渐渐勾起，陈缓建锁定俞径。
他们仿佛笃定俞径会在惩罚中死亡，随后便是他们分赃的时刻。
俞径沉眸，看了眼早已面色惨白的彭谦谦，将两条沾了血的碎布全部拉出。
虽然就这么用掉有些可惜，但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老板痛心疾首：“懒惰是恶习，希望这次的教训能让你们长记性。我们公司的员工最注重团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员工手册上的第一条。”
“所以我决定惩罚你们所有人！”
没人料到老板会话锋一转，俞径握着布条的手都在空中僵了两秒。
寇存龙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不等他们做出补救动作，老板面前就浮现一片色彩绚丽的光屏。
“让我找找，嘟嘟嘟，厂房违规惩罚是……”
他双眼一亮：“找到了。”
“扣除每位员工账户中80%的资产。”
寇存龙的面色这回真变了，连身后看上去很沉稳的陈缓建都面露惊愕。
彭谦谦回过神来，迅速掏出账户，只见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百个积分像水一样流走，转瞬就剩下二十。
“！”
四人头顶出现数量不等的金色元宝图标，如同被风卷走，齐刷刷涌向老板的方向。
图标的数量由被划走的积分总量决定，俞径头顶飞走一个很敷衍的金标，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是金色，模糊得快要透明。
彭谦谦头顶则是三个金色元宝。
最多的要属对面的陈缓建和寇存龙，两人飞走的图标俨然是两座小金山，密密麻麻，隐约能听到赛博碰撞声。
“哗啦哗啦哗啦啦——”
电子铜钱味儿弥漫。
彭谦谦虽然相对俞径来说是老玩家，但资历有限，累死累活才攒下一点儿积蓄，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
——但比起更要命的惩罚，损失积分对他来说还算能接受，起码还活着。
反观对面两位货真价实的老玩家，两人双目狰狞得快要滴血了。
俞径没法判断这三人具体被扣了多少，只知道寇存龙两人的数量大约是彭谦谦的五十多倍。
有人欢喜有人忧，缴获充足积分的老板喜上眉梢，眉毛跳得像清晨森林中的花蝴蝶，脸上的喜色掩都掩饰不住。
“念在大家积极踊跃地上交罚款，我这个和善的老板不打算继续追究。”
“最近公司订单爆了，各位员工多加加班，月底每人都会有一笔丰厚的奖金！”
“大家有没有信心！”
没人回应。
这不妨碍老板的独角戏，看到寇存龙频频望向俞径二人的杀人目光，老板看上去更兴奋了。
“好，我听到大家的呼声了！拥有这么勤奋的团队，本老板相信本月公司业绩会再翻一倍！赶紧去加班吧，月底的奖金等着你们哦~”
充满煽动性的语气中夹杂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话音落下，俞径捕捉到机关滚动咬合的声响。
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出现在陈缓建身后，绿油油的光好似通向地狱，冷风扑面而来，激得现场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棘手的食材，往往需要最精英的员工。”老板咧嘴笑了，夸张的表情带着丝滑稽，可现场三名老玩家却并不轻松。
陈缓建皱起眉头，面色凝重。
按理说，低级副本第一天不会出现必死局，但也只是按理说。
许多规则都是玩家群体总结出的经验，并不具备绝对性。这条规则也是如此。
感受从这通道中传出的气息……再联系任务提示中给出的“棘手”，这次面对的东西不会是善茬。
有老板现场盯着，想像俞径刚才那样走捷径溜走是不可能了，众人只能硬着头皮走进通道。
寇存龙在前，陈缓建紧跟其后。
隔了段距离，后面才是俞径和彭谦谦。
作为一名老玩家，彭谦谦主动承担了殿后的职责，以防突发情况发生。
通道窄小，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水泥的墙面上像是糊了一层血浆，散发着腥臭，时不时能见到残缺的掌印和抓痕。
这更印证前方的东西不好对付，彭谦谦此刻的思绪很乱，但也不忘抽出精力来安抚新人。
——他都觉得紧张，新人一定无措坏了。
哪知他向前一望，“新人”俞径正摆弄着商城界面看来看去，甚至有闲心戳开每个商品的详细介绍翻阅。
忽略这条血腥的通道，这人看上去就像是在路边边玩手机边散步的悠闲路人。
彭谦谦：“……”
能理解，购物是现代人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即便没钱。
转念他就想起俞径刚进副本时大手笔兑换的降噪耳塞，羡慕道：“你真幸运，花了总比扣了强。”
说真的，谁也没想到C级副本第一个任务会扣掉这么大比例的积分。在紧张的气氛中，彭谦谦为俞径打气：“好运的人会一直好运，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新人在他眼中简直是欧皇转世，不仅没被扣积分，躺在传送带上出去转悠了一圈都没缺胳膊少腿。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跟在欧皇身边，他也一定会好运的！
哪知听了这话，走在前面的俞径却“啪”一声关掉了商城界面，缓慢地摇了摇头，望向前方。
视线尽头，一扇狭小又带着冰冷之气的蓝门出现在视野中。
正是他刚离开不久的小叔房间。
俞径心中暗想“造化弄人”，叹道。
“好运……应该是用到头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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