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似乎无穷无尽,大大小小的房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我调查过,贝壳领领主和卡缇娅大师的父亲都是伯爵,她应该被关在第五层或者第六层。”
原来连这笼子都是按照她们家里男人的身份定制的。
“女士您好,我们是秩序部的,我们需要和您确认您的身份,以确保逃犯没有混进你们的房间。”
维克仗着房间大门封闭,看不到外面,十分自然的就开始编织谎言。
“走开,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我怎么会蠢到放逃犯进入我的房间!”
出师不利,不过好在也只有第一间的“客人”不太配合,后面房间的客人虽然不太客气,却也都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有趣的是,秩序部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极速上楼搜查,而是和他们一样,一间一间的敲着门。
受到的冷遇并不比他们少。
回想起刚刚回应秩序部在楼下的宣告的声音,确实多是拒绝。
伏琮进化过几次的身体,视力和听力都非常人能比,从高处瞄下去,哪怕只有幽幽月光,也能对情况一览无余。
几个秩序部的人面上表情越来越差,有人牙关咬紧,却还是忍着进行着繁琐无用的程序。
在秩序部到二楼的时候,维克敲响了五楼第二间的房门,凑在门上,小声说出了同样的台词。
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是卡缇娅·梅瑞狄·谢尔。”
终于找到了。
“方便我们进来检查一下吗?”
雕刻着美丽纹路的红木大门打开,门上的魔法阵也随之消失。
“你们不是秩序部的人。”
棕色的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穿着暗紫色的收腰长裙。
装点精致的卡缇娅大师,脸上却没有一点精神,隐约甚至有些死气。
看到他们没穿秩序部的制服,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不见一丝恐惧的神色。
“进来吧。”
大门关上,门上的魔法阵重新亮起。
“您在开门前就发现我们不是秩序部的人了吧?”维克拉着伏琮进门后,小声问卡缇娅。
“那些家伙可不会要求进入我们的房间,这种事情如果被我们的家人知道,他们的工作可就保不住了。”
卡缇娅仍然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你们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疑问句,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是斐南迪担心我手上还有什么证据吗?”倦怠的脸上透露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
“你们可以叫他放心,我现在只是个人尽皆知的'疯女人',说什么都没人相信的。”
“不,我们和那位…斐南迪大公,并没有什么关系。”维克说到。
“我们有朋友中了九目蛛的毒,您知道的,这种毒天下只有两种解药。
“比起去乌拉沼泽在「诡暗凶影」的威胁下,寻找不知道躲在哪里的九目蛛。
我们觉得来这倒影塔,寻求二十年前闻名一时的魔药天才——卡缇娅大师的帮助,会比较轻松一些。”
“哈。”卡缇娅轻笑一声,“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得。”
“瓦隆大师夸赞过您,您要是这些年没有放弃魔药,现在早就在魔药学上超过他了。”
维克张口就来。
“瓦隆老师真这么说?”听到这句话,卡缇娅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丝活人气,随后又蔫下去:“是我辜负老师的期盼了。”
伏琮拿出瓦隆大师交给他的材料,递向卡缇娅:“还请您帮帮我们。”
卡缇娅盯着那装着材料的袋子,看了许久,缓缓伸出手,却在中途就收了回去。
“我帮不了你们,你们回去吧。”
“为什么?中毒的那个还只是个孩子,他今年才十岁,您要是不出手,他…恐怕就没有以后了。”
维克诉说着尔尔南的可怜情况,尝试道德绑架。
卡缇娅摇摇头。
“我并不是不想帮你们,制作魔药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
十七年荒废,我已经没有重拾魔药的能力了。”
“为什么?”伏琮不解,“从前你可以做到,就算过了十七年,你不也还是你,为什么现在做不到了呢?”
“哈哈。”卡缇娅看到伏琮认真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哭似的笑容。
她抬起手,用食指在空气中写写画画,暗淡的魔纹随着她的动作亮起,结成法阵。
“制作魔药,不光考量配方和工艺,制作时使用的魔纹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用魔纹勾连空气里的基本元素,通过魔纹构建法阵的过程,将它们用不同的方式组合起来,组合出的新的复合元素。
将这些复合元素附着到不同的原料上,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她将繁复的法阵牵引到书桌上的一杯茶水里,魔纹在杯口扭曲,法阵逐渐崩溃。
她脸上浮现出汗水,将魔纹重新梳理一遍后,再次引导魔纹入杯,茶水微微发亮,变了颜色。
“你们看,这就是最基本的低级康复魔药了,效果仅限于治疗不太严重的感冒。”
伏琮看的一愣一愣的,脱口而出:“好厉害!”
“噗呲。”卡缇娅似乎也被他的表情取悦到,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些,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上的汗水。
“这是任何一个有魔药学基础的炼金术士都能做的事情,可就是这样的事情…”,她举起湿漉漉的手帕,“我也做得十分勉强。”
“解毒魔药的制作工艺,比这低级康复魔药复杂不止百倍,您说,现在的我,如何还能做得出来呢?”
“学到的知识会生疏,却不会完全遗忘,您只是需要一点练习,让自己回忆起当时的感觉。”维克拿过伏琮手上的材料包,打开给卡缇娅看。
“你看,瓦隆大师也有所预料,这些材料都给了不止一份。”
伏琮也顺着维克的话,看向那大大的一包原料。
里面有近二十个小包,每个小包上面都有标志,有十个小包的标志写明是一份完整的解毒魔药需要的原料。
“我想以您的天赋,这么多次的练习应该是足够的。”
“你们倒是看得起我。”
这一次,卡缇娅没有拒绝,接过了材料包,这一大包原料对她来说有些沉,她略微踉跄了两步。
打开材料包,她细细抚摸着一味伏琮不认识的原料,好像那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可随后她又把东西放下了。
“我…我不行的,你们不要浪费原料了。”
“您能和我们说说,您为什么会放弃魔药吗?”再次被拒绝,伏琮有些气磊,维克眼珠一转,突然换了个话题。
卡缇娅有一瞬间的怔愣,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过了许久才呢喃出声:“为什么…放弃魔药……为什么呢?”
她看向二人,不知道是在和他们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已经过去太久了,我有点想不起来了,两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帮我回忆我的人生,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吗?”
在她的喃喃自语中,二人眼前的画面也好像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王都。
被父母视若珍宝的少女,在王都学院的图书馆,出于打发时间的理由,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名为《魔药学基础》的书。
只翻看了两页,便一发不可收拾,当日深夜时分才带着这本书离开图书馆。
就是这样的一个意外,她邂逅了她想追寻一生的事业。
让她高兴的是她拥有的并不只是兴趣,她还有不得了的天赋。
第一次试着做魔药,就能理解其中原理,并加入自己的想法,加以改良。
十三岁,才学习魔药不到一个月的她,就做出了比王都学院老师更好的康复魔药。
十四岁,享誉全国的瓦隆大师亲自上门拜访,希望她能加入王国魔法研究学院,他愿意亲自指导她魔药学。
十五岁,她第一次做出了超过她老师瓦隆大师的解毒魔药,国王甚至都为此接见她。
十六岁,父母在她的成年礼上高兴的和客人宣扬她是如何如何的一个魔药天才,话语里满是荣耀。
也就是那次成年礼,她遇到了一个人,她觉得她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十八岁,她和他结婚了,所有人都献上祝福,婚后不到半年,她就怀上了孩子。
父母喜出望外,一向沉稳的他也难得露出一些属于当时那个年纪的喜悦。
家人的欢喜也感染了她,那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可渐渐的,随着时间推移,她接触魔药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丈夫说他看到她钻研魔药时的辛苦,十分心疼,他只希望她能做个无忧无虑的贵妇人。
他甚至不要求她做个别人眼中的贤惠妻子,家事繁琐,可以交给管家;带孩子耗费精力,乳母会为她费神。
而她,只管享乐就好了。
父母也都来劝说她,对魔药的态度与她成年礼时截然不同。
甚至在她问起,为何他们对魔药的态度前后落差这么大的时候,他们说出他们从前到处宣扬她是个魔药天才的理由。
只是为了给她的婚事添砖加码,为了给她寻找一个更好的丈夫。
现在她已经有了一个这么出色的丈夫,没有资格袭承爵位的公爵幼子,却因为在陛下亲卫队的出色表现,破格封了伯爵。
这么出息的男人,作为他的妻子,她一生的富贵顺遂已经有了,不需要在费心思在这些闲事上。
那时的她太年轻,年轻到将父母对她的期盼看得太重。
当父母对她的期盼变了,不再为她在魔药上的成就骄傲时,她也很难再为自己的成就骄傲。
她那时候大概就有些动摇了吧。
孩子出生后,父母悉心照料,丈夫小意温存,好像停止了对她的逼迫。
她不禁有些沉浸在这样久违的的温馨氛围里。
一天夜里,丈夫抱着孩子在床边,诉说着他对未来生活畅想的蓝图,美好又梦幻。
看到丈夫脸上努力压抑却还是流出来的遗憾、他怀中孩子的小小的脸,又想起父母的期盼。
她不知为何,心肠突然就软的彻底。
她这次相信了丈夫的话,孩子的满月礼过后,她告别了老师和学校,封存了她的研究室。
被爱情和家庭冲昏头脑的年轻姑娘啊,还不懂自己舍弃了什么。
只一心一意的和丈夫儿子一起,编织一个如丈夫梦里那般美好和睦的家庭。
转眼就是十四年,她们一家一直都那么幸福,幸福到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可在她选择公义,为了那些无辜湮灭在弗路德袭击下的贝壳领百姓讨公道的时候。
她的父亲、丈夫、儿子,一齐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他们指责她的大胆与疯狂。
冠以她恶名,将她囚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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