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觉脸上一阵湿意。
微微动了动手指,茫然地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当中,身上被花瓣和草叶扎得痒痒的,与陆吾一战留下的伤口居然已经痊愈如初,只有神识还没有完全恢复。
“唔……”他捂着额头,手撑着地面让自己坐起来,隔了好一会儿,先前的记忆才全部回笼。
炼气化神境中期,放眼整个大乾王朝,也算是一方呼风唤雨的高手,但放在神灵面前根本不够看,只需一道虚影就能将他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他使劲握了握拳头,凭这点微末的实力,日后怎么面对无限主神?
“你醒了?”
一个空灵的女声忽然在他身后响起,秦琢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那是一个披散着长发的中年女子,面容还算清秀,目光慈祥,神情尤其柔和,身上裹着的是一件兽皮和藤蔓编织成的长裙。
此时,她正俯下身看着秦琢,那眼神就像是母亲在注视自己的孩子,让秦琢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人?
黄帝的苗圃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你是……”秦琢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了距离。
“哦,我看到你倒在苗圃门口,就把你带进来了。”中年女子笑起来时,眼角荡漾出几缕细细的皱纹,她把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肩膀后面,看着秦琢漆黑的双眼,“昆、咳咳咳,你……叫什么名字?”
秦琢想了想:“你叫我昆玉就好,我该怎么称呼你?”
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可以叫我‘喜’。”
“喜……?”秦琢茫然地念道,“你是谁?你也是来昆仑山求药的吗?”
喜摇摇头:“不,我和我的姐妹们就住在这里,反倒是你——我们已经许久没见过外人了。”
就住在这里?原来除了陆吾之影外,这座苗圃还有其他的看守者啊。
秦琢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开始胡说八道:“我?昆仑已经封山千载有余了,我能进来纯属是因为运气好。”
喜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见她这种反应,秦琢眼皮一跳,总觉得她早已看穿了一切,但是不知为何,依然愿意静静地陪自己装傻充愣。
那眼神,不好形容,硬要说的话就像是在看自家胡闹的小孩。
于是,秦琢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避开了喜的视线。
“……我的一位朋友施展禁术,损伤了根基,导致修为再难寸进,我是为她求药而乱来。”秦琢恢复了冷静,挑挑拣拣地把实情说了。
喜了然地颔首道:“哦,要修复根基的仙草啊,我想想……嗯,这里生长的草药少说也积攒了上千年的药性了,与其直接服用那些药性太过猛烈的仙草,不如炼成效果温和的丹药。”
一听这话,秦琢就知道喜有办法,连忙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小子不才,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嗯……”喜双手抱胸,垂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掩盖了眸中促狭的笑意。
迎着秦琢真挚诚恳的目光,喜终于慢条斯理地吩咐起来。
“顺着这条路往前直走,你会看到一片紫色的花海,那是后土之花,其中隐藏着几朵粉色的涅槃之花,你先采一朵回来。”
“在苗圃东边,有块一人高的大岩石,岩石上卧着一条大蛇,你向那条大蛇要一颗盘虬果,盘虬果百年生一纹,年份绝不能低于三百年。”
“最后去南边的小溪边,溪边有几棵不死树,你用不死树的叶子舀一瓢溪水,记住,千万不要让任何杂质混入水里。”
“找到这些之后,回到这里,我就在此处等你,若你信任我的话,炼丹的事就交给我吧。”
秦琢思忖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小子在此先行谢过前辈了,如果来日前辈有所需要,只有不违道心,小子必为前辈鞍前马后,以报今日大恩。”
“咳,昆玉啊,在我们姐妹面前,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喜连忙摆了摆手,“我愿意帮你,为的也不是让你欠下人情,只是想帮你而已,明白吗?”
秦琢懵懵懂懂地凝望着面露慈爱的中年女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有些手足无措,良久他才轻声开口。
“你……你认识我,不,应该说你认识昆玉,是不是?”
喜的眸光闪烁不定,她没有正面回答秦琢的提问,只是忽然伸长胳膊,拍了拍他的肩。
“……不要着急,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秦琢凝望着她的脸庞,视线不断地往她带着细纹的眼角溜去。
这显然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皮肤黝黑而粗糙,手心的掌纹也很深,眉宇间却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欢喜,仿佛面对任何困境都能露出乐观的笑。
这点倒是很符合她的名字。
“很快,是多快?”可秦琢不想再猜来猜去了。
喜依然笑着:“嗯,等我们姐妹到齐了吧,总之你先去把草药找来,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我的姐妹们就已经过来了。”
秦琢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好。”
言罢,他毫不留恋地抬脚就走,顺着喜给他指出的方向一路向前。
喜伫立在原地,深深地凝望着他的背景,脸上浮现出柔软而哀伤的神情,还混杂着欣慰与喜悦,心绪格外复杂。
“长大了。”她喃喃道。
“长大了好啊……好,长大了就好呀……”
微不可闻的叹息随风飘散了。
秦琢走得很快,这个苗圃的真实范围好像比在外面看到的要大上很多,应该是施加过空间一类的法术,那些白雾也只是弥漫在表面,内部则空旷明亮,四周景物一览无余。
他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喜口中所说的紫色花海,深深浅浅、明明暗暗的紫色在大地上放肆地铺陈开来,微风拂过花枝,千万朵花随之晃动身躯,掀起了一阵阵如梦如幻的涟漪。
这就是后土之花,听名字便知和后土娘娘脱不了干系。
但眼下的秦琢可没有心情欣赏此番美景,没有半点犹豫和停留,立刻释放了神识,在紫色的海洋中搜寻起粉色的涅槃之花来。
这两种花都是秦琢闻所未闻的,好在喜已经把特征讲得很明白了,乍一看,花海中没有半点粉色,但仔细寻找还是不难发现的。
他很快就发现了不止一朵,涅槃之花有八片花瓣,呈半透明的淡粉,初看之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秦琢将其收好,转身直奔东面的岩石而去。
这块岩石也不算难找,而石头上盘踞的一条黑青色大蛇更是显眼,大蛇的头呈三角形,昭示着它毒牙中剧毒的猛烈。
大蛇一动不动地趴在岩石表面,日光照耀下的鳞片闪着冷光,美丽又危险。
看起来很不好惹啊……
秦琢提高了警惕,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喜说,向这条大蛇要一颗盘虬果就行,说明它应该具备一定的灵智,是可以交流的。
或许是感知到了陌生气息的靠近,大蛇慵懒地抖了抖尾巴,上半身竖立起来,冰冷的竖瞳直勾勾地看向这个打扰了自己休息的闯入者。
秦琢乖乖叫道:“前辈好。”
大蛇居高临下地大量了他一番,不紧不慢地吐着信子,向前探出了脑袋,凑到秦琢眼前。
面对两颗近在迟尺的含着毒液的勾牙,秦琢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脖子。
为什么应龙庚辰和烛九阴的鳞片这么好看,这条大蛇的鳞片就这么吓人呢?难道是颜色的问题?
庚辰和烛九阴是朝霞一般的红色鳞片,庚辰偏金,烛九阴偏黑,但都是热烈又温暖的,而大蛇是看着就冷冰冰的黑青色鳞片,给他一种冷酷无情的坚硬之感……
发散了一会儿思维,秦琢突然看见大蛇缩回原处,似乎是确认了他没有敌意,然后再次卧下休息了。
“前辈,喜前辈让我来向您求一颗三百年份的盘虬果。”秦琢毫不客气地扯了喜做大旗,同时万分谦卑地用了“求”这个字眼。
大蛇慢吞吞地将头转向他,蛇类都没有眼睑,所以不会眨眼睛,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秦琢心里发怵。
哎,他直面过三大凶兽,面对禺强陆吾等神灵也没有退却,现在却被一条蛇给吓了一跳。
秦琢试着理解了一下大蛇这种眼神之意,随后老老实实地告知了他缘由。
“我的一个朋友根基受损严重,我要用盘虬果炼丹,帮她重塑根基。”
大蛇果真是上了年纪,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秦琢说了些什么。
或许所有生灵老了之后都会变得温和,大蛇不觉得有人直接伸手向自己讨要守了千百年的灵果是一种冒犯,连半点不快的心思都没有出现。
他只是将尾巴伸入了岩石的缝隙中,从里面卷出一颗血红色的果子,放到了秦琢掌心里,末了,还好脾气且人性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灵果,外形宛如一截盘曲的树枝,个头很小,入手却有点沉,表面有五道龙形纹路。
他说要三百年的,大蛇竟直接慷慨地给了他一颗五百年的!
秦琢喜上眉梢:“多谢前辈相助!”
大蛇冲他摇了摇尾巴尖,像是在摆手,又像是在告别。
接下来,就差用不死树之叶盛放的溪水了。
摘不死树的叶子容易,舀一瓢水也不难,麻烦的是不能让任何杂质混入水里。
什么是杂质?
是漂浮在空中不知从哪儿来的细绒毛,还是肉眼不可见的灰尘沙土,或者干脆就是此地斑驳的灵力?
秦琢捧着树叶沉思了一会儿,指尖一勾,便扯出了一缕清风。
这条溪流很窄,也很浅,一脚踏入恐怕还不能没过脚背。
秦琢小心地卷起树叶,接够了水后,在水面上凝聚起一个小风障,风障外燃起了一簇簇火苗,燃烧着周围的灵力,将溪水与外界完全隔绝了开来。
涅槃之花、盘虬果、不死树叶盛的溪水,都已备齐,是时候回去找喜了。
秦琢回到了原处,就见喜身边多了几个人,并且通通是女人。
年纪最大的已经白发苍苍,伛偻着身子,皮肤皱巴巴的,双目浑浊不堪,尽显老态。
年纪最小的看起来不超过十岁,一双黑亮的眸子灵活地转来转去,赤着双脚,天真烂漫。
加上喜,一共是八个人。
一见秦琢过来,她们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他,纷纷露出祥和的微笑来。
虽然她们年龄长相气质都完全不同,但这么一笑,竟然秦琢生出一种自己在面对八个一模一样的人的诡异想法。
“呃,各位前辈……”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喜越众而出。
“回来了?比我想的要快一点。”
秦琢道:“这就是喜前辈的姊妹们吗?”
喜摇了摇头:“我们一共十姐妹,听说你在这里,就过来了,剩下两个不愿来见你,我们不等她俩了。”
她指了指身后的姊妹们:“我们十姐妹的名字,分别是喜、怒、哀、憎、恶,贪、嗔、痴、慢、疑,除了憎、恶不在此处,其他的都来了。”
秦琢向一众人行了礼。
喜继续道:“你也猜到了,我们认识你,这话没错,然而也确实是我们中的大多数第一次亲眼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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