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负认真的神情,秦琢感觉有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心上,轻轻地翕动着翅膀,带来了一阵温柔的酥麻感。
掌心里的温度还在攀升,仿佛是坠入皑皑白雪中的焰火,消融了坚冰,唤醒了冰雪之下沉眠的春色。
秦琢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幼稚孩童,相反,只论他作为“秦琢”的年岁,他也因极其出众的外貌,受到过许多人的追求,很早便懂得了那些或纯净或肮脏的爱与欲。
周负喜欢自己——这是秦琢早就有所察觉,却始终不愿深思的事。
但是喜欢也分很多种,可以是浅尝辄止的好感,也可以是深沉持久的恋慕,可以是晚辈对长辈的敬仰,也可以是朋友之间单纯的情谊。
周负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
如果是略有好感,那么周负对他的关注和照顾又太细致入微,连他喜欢吃相思糕都知道,并不像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如果是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慕,秦琢却又无法理解,周负的言行举止怎么会如此坦然与纯粹。
可这种感情似乎也不是对前辈的敬仰,周负对他从未使用过敬称,始终以平等甚至亲昵的姿态与他交流。
至于知己好友之间的友谊……
什么胡话,秦琢又不是没有朋友,是不是纯友情他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但不能否认的是,无论周负对他抱有怎样的心思,秦琢都不反感这种感情。
——他也在享受着周负对他的喜欢。
意识到这点,秦琢呼了一口气,在冰冷的黑夜里化成一团白雾,眨眼就被凌厉的北风撕扯得一干二净了。
“阿琢,你冷不冷?”周负见状,就立刻急着要去脱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我是修士。”秦琢制止了周负的动作,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哦。”周负没有坚持,乖乖地把衣服穿了回去。
顿了顿,他也说道:“我也不冷,我是陶佣。”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看上去竟还有点骄傲,秦始皇提供的陶佣之身,自然是不可能怕冷的。
秦琢却道:“不对,你不是陶佣。”
周负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思索了一会儿:“那……那我是不周君?”
“也不对。”秦琢故意板起脸,满脸严肃地开口,“你是周负。”
至少在他面前,周负只做周负就够了。
周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阿琢也是阿琢。”
秦琢看着他,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对,我是。”
迎着周负霎时欢喜起来的目光,秦琢干咳一声,扭过头去:“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他们的手依旧自然而然地紧握着,没有半点放开彼此的意思。
两人是下午抵达龟山的,玄鸟阁弟子们一见自家阁主,自是欢欣鼓舞。
他们之前由一个叫殷贯的年长弟子带着,不能说群龙无首,只能说“龙首”还不够靠谱。
殷贯见了阁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们玄鸟阁的弟子本就不多,他和许云烟一起也勉强能镇住场子,但此行许云烟据说忽染恶疾,被勒令在家休养。
面对无支祁复苏这种大事,单凭他一个,还真有些手忙脚乱。
在玄鸟阁弟子的认知中,阁主虽然实力不济,但为人沉稳谨慎,指挥有方,有了秦琢在,他们才能安心。
好在,他们近期神出鬼没的阁主又一次及时赶到,殷贯和众弟子赶紧收拾了一顶帐篷出来,让不知从哪里赶过来的阁主休息一下。
可秦琢来不及休息,急匆匆地带着周负直接去见了家主,说有要事禀报。
现在终于可以回帐篷了,只是委屈了周负,管理客卿事务的鹏鸟阁主还在忙,只能让周负和他挤一挤了。
想让周负顺理成章地在秦家久住,客卿的身份是最合适的,若是有朝一日不得不离开,这个身份也方便也能及时抽身。
帐篷里没有人,但门口点着灯,应该是细心的殷贯点的,怕他们“修为低微”的阁主半夜回来看不清路。
“子通办事向来周道,我想着,若是哪天不当玄鸟阁主了,子通也许是接任的不二之选。”秦琢笑着对周负道。
刚一掀开帘子,便有热气迎面扑来,秦家从不亏待自己人,即使是行军打仗,也为一众弟子提供了极好的条件。
屋中设施一应俱全,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这毯子是件蓄灵器,安装了灵源就能发热,赤脚踩着也不会寒气入体,帐篷中的热气正是来源于此。
两人深夜晚归,身上都沾了点寒意,一进屋便融化成水汽,弄得衣物潮潮的,又很快被蓄灵器地毯烘干。
仿佛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驱散了满身的疲倦,秦琢丢弃了人前的端方持重,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终于……”他喟叹了一声,话语中带着一丝倦意,却也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安宁与放松。
周负好奇地打量着帐篷中的环境,拉着秦琢问:“阿琢,这是什么?”
秦琢扫了一眼,是一盏铜灯,只不过这铜灯的样式比较奇特,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玄鸟,构思新奇却不失古朴之美。
这样的设计无疑充满了蓬莱秦家的特色,一看就知道是百工苑出品。
“这是灯,只是造型稍微特别了一点。”秦琢将其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镂空的铜制玄鸟全身都放出了昏黄温馨的光。
周负毫不吝啬赞美:“真好看。”
“哦,对了。”秦琢看到玄鸟铜灯,才想起来自己的乾坤袋里还放着另一盏铜灯。
他赶紧把风尘子放出来,不出所料,这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精怪气得要死。
这些日子,他不是任劳任怨地给秦琢打工,就是被关在铜灯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了。
风尘子发泄怒火的方式独特而又猛烈,他二话不说便召唤出一阵猛烈的狂风,呼啸声如泣如诉,吹得整个帐篷仿佛充气般膨胀起来,仿佛要将这帐篷内的安宁撕裂,以示它的不满与抗议。
帐篷在狂风的冲击下摇摇欲坠,幸而四角的固定措施牢固,才未被风掀翻。
周负眼疾手快,一脚稳固地踩住地毯,一手握住铜灯压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扯住了被狂风吹得摇摆不定的椅子。
他仰面向半空中看去,眼珠在飞快地左右抖动,好像真的能透过风暴,看清风尘子的真身所在。
“风尘子!”秦琢愠怒道。
现在的风尘子在秦琢面前玩驭风之术,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经过昆仑山外围风暴群的历练,秦琢的驭风之术早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风尘子的这点小把戏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够看。
秦琢只是抬了抬手,四周的狂风便立刻平息,随后手掌向前一探,就捏住了什么无形的东西,拎到自己的眼前。
他的动作轻松而自然,仿佛只是在抓一只恼人的小虫。
“哎呀——”风尘子发出一声尖叫,“你快放开我!”
秦琢不说话,只是捏着风尘子的两根手指施加了点力道,任凭这是清风所化的精怪怎么扭动挣扎,他都不为所动。
“我错了,对不起嘛……”风尘子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颇有些垂头丧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琢警告道:“没有下次。”
这是秦家营地,风尘子被发现是小事,如果他不小心伤到了人,那可就不好处理了。
“这位是……咦?”风尘子发现周负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禁疑惑,“你能看到我?”
周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风尘子又尖叫起来:“什么?!可我是一缕风啊!”
周负茫然:“我知道啊,我看出来了。”
在他的视线中,秦琢的手里捏着一团散发微光的物体,光芒忽明忽暗,形状也如水般不断地流动变幻。
“咳,周负的情况比较特殊……风尘子你不该问的不要多问。”秦琢急忙打断道。
风尘子嘀嘀咕咕:“好吧好吧,我不问就是了……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秦琢手一松,风尘子就呼啦一下窜回了半空中,舒展身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秦琢的表情,显然是怕对方再次出手。
他只顾着观察秦琢,没注意到另一边周负目光一沉,手指动了动,最后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把这只给秦琢添麻烦的精怪抓下来。
“周负,你帮我看一看,这些和伏羲八卦有关吗?”
看到铜灯就想到风尘子,看到风尘子就想起从灯里取出的十三片山海玉书。
这些山海玉书记载了十三座大山,其中日月之出有七,日月所入有五,日月所出入有一。
按诸葛果的说法,只要参透了这些玉书,便能揭开奇门的奥秘。
秦琢把十三片玉书在桌面上一次排列开来,周负凑上前去,仔细阅读每一片玉书上篆刻的文字。
伏羲八卦也叫先天八卦,《周易·说卦传》有记载:“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简单来说,八卦是一套用以表示自然事物和现象的符号。
“日月出入描述的不止是方位,更多的其实是时间。远古的农人每天观察太阳出入何处,用来定季节以便耕作的资料——这便是历法的前身。”周负将他所知的一切向秦琢娓娓道来。
他在讲述这些内容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声音平静而深沉,主观的情绪从他身上抽离,如同远古的智者,传递着知识的厚重与深远。
“而山海经伤记载的大山方位,则是一种描述日月运行的计算方式,用以更好地解读八卦,顺应天时。”
说到这里,周负停顿了一下,目光柔和地看了秦琢一眼,随后垂下了眼帘,显得有些失落。
“阿琢,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他无奈地指了指玉书,“我也不懂奇门,但我知道,羲皇最开始作八卦,只是为了‘作结绳而为网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理论。”
用绳结记事,用网罟捕鱼,伏羲的初衷非常纯粹,只是想让大家吃上饭而已。
“羲皇能成为华夏大地上第一个‘王天下’之人,他依靠的可不是武力,而是结绳记事和大量鱼获。”
“至于先天八卦暗合万物生灭之道,是因为羲皇作八卦时参考了万物情状,从而赋予了八卦这样的神秘力量。”
“八卦从来都不是攻伐之术,而是一种修身养性、齐家治国的智慧呀。”
秦琢静静地听着周负的讲述,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周负不懂八卦,但他听过羲皇的故事,这些故事并非来源于散佚颇多的史书,而是来自真正认识伏羲的神灵们的口耳相传。
恍惚间秦琢似乎有所明悟,可当他要去抓住那一丝玄之又玄的感触时,一切却又都如梦境一般消散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八卦,什么羲皇啊?”风尘子急得要往两人中间钻,“果儿姐姐留下的传承有问题吗?”
“对啊,诸葛果!”秦琢突然双掌一拍,把风尘子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又把桌子吹飞。
“诸葛果是怎么得到这些玉书的?如果说是她辛苦收集来的话,为什么偏偏是这十三片?”秦琢思索起来,“莫非这十三片玉书是被保存在一起的?”
“不可能。”周负不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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