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吃饭了——哎呀,别老盯着那块石头看了,阿琢,你都已经瞧了一整天了,难道还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秦琢紧紧盯着周负,没有片刻错眼,嘴上随意地应着:“嗯嗯,这就来。”
烛龙把他和重伤昏迷的梼杌送回部落后,就回钟山去了,噎鸣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和他们一道,秦琢猜祂是想去看看女丑部落如何了。
尧帝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仍是乐呵呵的:“鹿女啊,阿琢那么宝贝那块石头,那你可要帮他看紧了啊。”
这位老人话里有话,他早已看出秦琢与昆玉之间的联系,他们都心知肚明,若秦琢有朝一日忽然离开,石头就只能交给昆玉了,可昆玉的心智不过是个总角幼童,保管不周山灵石之事八成还得落到鹿仙女和尧帝身上。
也可能是姚重华,就是以后的舜帝,尧帝大限将至,停留在此间的年岁未必能比秦琢更长。
鹿仙女叉着腰,板起脸瞪着两人道:“知道了知道了,还用你说……哎,我还得花时间和西王母解释这块石头的事,也罢,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不劳两位费心了,周负毕竟是我坚持带回的,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都该由我承担才是。”秦琢语气温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周负?”尧帝微愣。
“阿琢给那块石头取的名字。”鹿仙女抬手指了指秦琢,“我说,吃饭总该把他放下了吧?”
秦琢尴尬地笑了笑,终于把目光从周负身上移开,将他端端正正地放置在了桌案上。
退后两步,看着好像有点歪,又伸手转了一下,给他扶正。
秦琢住在尧帝近旁,怕自己的样貌生出事端,就一直保持低调,很少见部落里的人。
尧帝和鹿仙女不问他是怎么来的,也不向他打听后世之事,夫妻两人平日如何对待昆玉,就如何对待秦琢,尊重他的**,给了他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然而,然而……
在秦琢知道自己会与他们相遇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会与他们分离。
或许是一闪而逝的悲伤显露在了他的脸上,鹿仙女擦拭餐桌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下意识地看向了尧帝。
尧帝闷闷地咳嗽两声,向妻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祂无需多言。
经历的告别得多了,这种涌上心头的情绪也已习以为常,秦琢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走出隔间,随鹿仙女坐到桌边。
后世早已演变出了合餐制,但在这个时期依旧实行分餐制,也就是一人一份,各吃各的。
鹿仙女将一个陶鬲放在秦琢面前,鬲中放着仅够一人食用的饭食,表面还微微发烫,大概是刚从火上取下来。
说实话,秦琢早年随师尊走南闯北,并不挑食,而且胃口还不错,但真的吃不惯这里的食物,做工粗糙,又缺少调料,甚至连蛙卵一类的东西都能捣碎了做成酱吃,他实在难以下咽。
细心的鹿仙女看出了这一点,观察了几日后便挑出了他最能接受的几样,每日轮换着给他做。
尧帝身患重病,卧床不起,鹿仙女在精心照料他用餐之后,才去通知秦琢。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半躺在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眼中充满了慈爱和怜惜。
因爱而生怜,对秦琢和鹿仙女皆是如此。
有豁达者常言:除却生死无大事。
然而对尧帝来说,生死也早已不是什么大事了。
正当众人用餐至半,突然有一位仆从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瞪得圆圆的,先是在尧帝和鹿仙女之间来回打量,喉结上下滚动,试图说些什么,支吾了半晌,却一句完整的话也未能说出口。
当他目光触及秦琢时,双眼更是猛地睁大,充满了震惊之色。
秦琢连忙低下头,装作全神贯注地继续用餐,实际上悄悄竖起耳朵,听那人的汇报。
“怎么回事!”
鹿仙女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豁然起立,目光如炬。
“那人、那人……”仆从喘匀了气,慌张地伸手向外指,声音颤抖,似乎被吓得不清。
尧帝眉头微皱,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仆从看向尧帝刚想回答,就听外面一个嚣张跋扈的嗓音响彻整个部落。
“不让走?你算老几,凭什么不让我走!”
另一个温厚的劝阻声紧随其后。
“非是不让阁下离开,只是阁下伤势太重,伤口又有些古怪,还请多歇息几日再做打算……哦,如果阁下执意就此离去,待我禀报岳父大人,我等送阁下一程。”
好一招以退为进,语调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温和持重又不乏锋芒,如同春风扶细柳,让人不禁心生暖意。
这两个声音,恰好都是秦琢所熟悉的。
前者是凶神梼杌,后者是未来的舜帝姚重华。
大概是梼杌苏醒后就想离开,姚重华不准,便闹起来了。
他们争执的声音在部落的上空回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秦琢急忙丢下吃到一半的饭,低声道:“我去看看!”
说罢,便跟着那报信的仆从急奔出门。
踏出门外,他的目光立刻被梼杌和姚重华的身影吸引,二人在偌大的部落中显得格外醒目。
秦琢快步上前,周围的人群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对峙的两人也同时扭头向他看了过来。
姚重华面黑而无须,目生重瞳,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会带来一阵无形的威压,但见到秦琢,那对奇异的眼眸便被欣喜填满了。
与姚重华的喜悦不同,梼杌眉宇间一片凶狠之意,不快地质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这外貌,这表情,这语气,对味儿了。
和后世的梼杌简直如出一辙!
秦琢与后世的梼杌属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句话、但该打架还是得打的关系,自然不会怵他。
甚至还想逗两下。
面对气势汹汹的梼杌,秦琢双手抱臂淡然一笑:“救你之人。”
短短四个字就让梼杌眉心一跳,他面上的戾气收敛了些许,不再剑拔弩张,但语气依旧不怎么友好。
“多谢,我的意思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秦琢勾了勾唇角:“琢。”
“琢?我记下了。”梼杌点了点头,作势要继续往外走,“我有急事要去做,你的恩情,我日后再报!”
姚重华正要上前阻拦,忽的瞥见秦琢意味深长的目光,恍然大悟,默默地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果不其然,梼杌还没走两步,秦琢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急事?是指你急着要去找天魔送死……哦不,报仇吗?”
梼杌顿时身形一滞,不知被戳中了那根筋,当场极其败坏。
“与你何干!”
“怎么能说与我无关?”秦琢并未被他的恶声恶气吓到,反而平静地反问道,“你还欠我一份大恩呢,你要是技不如人,不幸惨死在了天魔爪下,这份报答我该向谁讨要去?”
梼杌不屑地冷笑,眸中流露出一股果然如此的意味,猛地转身,走到秦琢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好,我也不是言而无信之徒,你有何需求尽管提出,我必定竭尽全力为你办到。”
“事成之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你也别想着再用什么救命之恩来要挟小爷我!”
秦琢面带笑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梼杌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一言为定。”
感知到手上传来的劲力,梼杌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这么大的力气,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叫琢。”秦琢拍了拍衣领,仿佛在掸去不存在的尘埃,轻描淡写地回答。
哎嘿,逗梼杌真有意思。
迎着梼杌那愈发不善的目光,他镇定自若,微微侧身,礼貌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那么……梼杌阁下,请。”
梼杌看了看他,又瞪了一眼姚重华,嚣张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日光在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一头野蛮冲撞的巨兽,正毫不顾忌地踏过前方的一切障碍。
“哎!等等,梼杌阁下,你走反了!”
“……要你管!”
一片兵荒马乱后,秦琢终于把梼杌带到了一处静室内,请姚重华去告知了鹿仙女和尧帝,便把门关上。
“说吧,要小爷我做什么?”梼杌吊儿郎当地往墙上一靠,懒洋洋地问道,眼中闪烁着挑衅之色。
秦琢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从缝隙里透出了一点灵动的光:“我想请你,帮我祭炼两件灵宝。”
梼杌一愣,神情顿时变得暴躁:“什么是灵宝?我警告你,你别得寸进尺,拿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为难我!”
“哦,换句话说,我想拜托你帮我锻造两把武器。”
秦琢一边说,一边将几个血迹斑斑的物件一一摆放在桌面上。
“——而这些,就是我准备的原料。”
梼杌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物品,脸色顿时阴沉如水,他那阴森森的双眼中仿佛有雷霆风暴在暗中酝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你——混账!你怎么敢!”梼杌感觉一阵火气从心底狂涌而上,直冲天灵。
声如炸雷,震得整间静室都在微微颤抖。
他一个箭步冲到桌边,眼睛里血丝密布,恶狠狠地瞪着秦琢,目眦欲裂。
桌面上放着的所谓原料,不是别的,正是梼杌被砍下的尾巴和獠牙。
“你、你竟敢如此羞辱于我!”
他将双掌拍在案上,身体前倾,高大身形所投下的阴影几乎要把秦琢淹没。
梼杌的尾巴和獠牙是他力量的象征,也是他最为珍视的部分,秦琢当面提出要将其锻造成兵器,对梼来说,这无疑是最大的侮辱。
秦琢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眸中一片浩然坦荡之气。
“这个要求的确有些过分,但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秦琢沉声,缓缓道来。
“而是,为了梼杌阁下你啊。”
梼杌的双拳在一瞬间紧握,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
他瞪着秦琢,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人烧成飞灰,他想发作,想将此人撕成碎片,但毕竟有救命之恩在前,到底还是忍住了。
“为了我?荒谬!”他从鼻中嗤出一声冷笑。
这家伙又不是周负,秦琢可不会惯着他,当即亦是冷然一笑道:“所以,梼杌阁下是想赤手空拳去和天魔搏斗吗?”
梼杌的脸色沉了又沉,却始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怎么,被我说中了?”秦琢伸手拿起了梼杌血糊糊的尾巴,感知到对方的视线在追随着尾巴移动,又狠狠将其往桌上一甩,“莽撞!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也没能让你学会谨慎吗!”
梼杌默然良久,方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有话不妨直说。”
声音以依旧阴冷,却暗含了一丝动摇。
“我想用尾巴制作一条长鞭,用獠牙锻造两柄匕首。梼杌阁下与此二者同源,想来能更好地挖掘它们的潜力,令它们焕发新的生机。”
梼杌眉头紧锁,不耐烦地催促:“说重点!”
秦琢淡笑道:“而这两样武器,将会成为梼杌阁下日后对付天魔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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