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不动如山,任由狂风吹得他衣袍凌乱,表情极为镇定。
身在阵眼中,人道玄阵与应龙佩之能,他能感知到阵法内一切灵气的变化;眼下,大量灵气正朝刑天汇集,在他周身上下以惊人的速度流转,隐隐有躁动之声进出。
但秦琢并不着急,一来是刑天还未杀至面前,二来嘛……
人族气运也十分稳定地蕴蓄在应龙佩中,仿佛有千钧之重。
东方介已经取出了夔牛鼓,持在手中,鼓槌在与饕餮的一战中断裂,还没来得及补上一根新的,若是想借神器之力,东方介先要自损八百。
她并未贸然敲响夔牛鼓,只是眼睛紧盯着刑天,随时准备出手。
刑天周边的局势尚且能控制住,其他各处却不一定了。
无数泥人在阵中肆意奔驰,庞然身躯将所有阻拦在身前的人事物一并狠狠撞开,一些低阶修士反应不及,被生生撞碎筋骨、踩成肉泥。
有修士咬牙上前迎战,运起毕生功力,奋力向泥人胸前挥出一剑!
谁料泥人威势甚极,一张大掌从天而降,大地震颤,又让不少修士命陨当场!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阴云缭绕的常羊山一时竟成人间炼狱。
此情此景,终于把某一位小派掌教吓的魂飞魄散。他灵力杂乱,心魔丛生,只想快些逃离此地。
眼见着三天内布置的阵法被区区泥胎破坏得七零八落,这掌教更是绝望,也不顾上其他人了,召出灵剑一意想逃。
有掌教带头,麾下弟子顿时人心散乱。
一门掌教仓皇逃窜,其他门派的领头人也心头大惊,那些弟子们更是六神无主,手持兵刃不知如何是好。
同时,本可以支撑的龙城瀚海阵失去持阵者,阵纹闪烁不定,灵力渐趋溃散,又受高大泥人猛冲,一度走势!
“混账!懦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叶司最清楚龙城瀚海阵的极限,他知道此阵的力量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
眼看此獠如此无用,还引得阵群剧烈动荡,他在愤怒之余,却也只能惊恐万分!
好在隶属朝廷的士卒们还是比较靠谱的,许是因为军纪严明,或是因为逃兵的下场会更加凄惨,总之从表面上看,没有任何人退缩。
此阵仙门修士与朝廷武官各持一半,虽然失陷了小半,但叶司在场,好好调整一下未必会让整个阵法都瘫痪掉。
“咳唔……”
叶司仰头吞下一颗苦涩丹药,勉强恢复了少许灵力。
以他的修为,本是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指挥的,谁让目前只有他参透了龙城瀚海阵的精髓呢?
但承担了超出能力范围的责任,也要抗下数倍于常人的压力。
叶司的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缠绕着五根蜘蛛丝般的细线,飘飘荡荡,深入地底。
这是秦家百工苑提供的灵器“千丝结”,功能单一,但胜在很对口。
他靠着千丝结实时监测着阵法运转情况,省下了大量的灵力和心神,若非此物,他现在恐怕连站直都困难。
东方介遥遥看到溃逃的修士,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满。
“薛嬷嬷,做掉那个废物。”
薛医师一声不吭,从公主背后的阴影中走出,慈祥的双目锐利如鹰隼,锁定了带头逃跑的掌教的位置。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后方的杀机,那混账逃得更快了。
薛医师双足一蹬便飞身而上,气劲强横,抬掌便劈向了此獠天灵!
她没有武器,她也不需要武器。
仅凭一双肉掌,仅凭朴实无华的一招,弹指间就足以取一仙门掌教的性命!
那临阵脱逃的掌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脑袋就像瓜一样爆开,猩红四溅,雨点似的洒落在地。
这一掌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众修士脸上,人群竟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做梦一般地看着堂堂一门掌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再有避战者,皆有如此人!”
平静的嗓音在所有人耳畔响起。
东方介站在最高处,甲胄威严逼人,双剑在手,修为不高,却气势如虹。
冷眼横扫,她这果断杀掉逃兵的行为,总算令惊慌的人群恢复了些许理智。
须知,叶司推衍自创的龙城瀚海阵乃是上品绝阵,阵群若摆出,可引山河地力,弱敌强我,分割纵横,化万象之阴阳,定百战之乾坤!
然而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叶司虽有惊天大才,也不可能每个环节都躬亲布置。
就算修士拿到阵图,若是不解其深意,也不过是照猫画虎,勉强而为,没有残缺不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若是持阵者疏于阵道,则乱自内生,要么有形无质,要么外强中干,以至于玄妙至极的龙城瀚海阵,被这些绣花枕头用得错漏百出,险些一触即溃!
不是主帅没有料到,而是人手实在短缺。
刑天召唤出的泥人断去主攻手的一臂,东方介更不可能再放任大阵失效、断去已方的另一臂。
见心神巨震的修士陆续回到了他们该在的位置,她再度把目光投向战圈中心,同袍楼主的那一枪首次破开了刑天盾的防御,无疑让众人信心大增。
而龙城瀚海阵的重新运行,也令叶司稍稍松了口气。
这位翊麾校尉还是太年轻了,又在忠心耿介的七杀军中长大,只顾着推演阵法,却忘了算计人心。
刑天本体那边的战况依然焦灼。
秦瑞、秦瑶和王黍都是炼神还虚初期,而辅国大将军薛篱是位镇国武圣,也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炼神还虚中期。
七杀军统制杨执纯堪堪摸到炼神还虚的门槛,他能出现在核心战场,完全是因为身法轻灵,速度奇快。
秦瑞和秦瑶本就同出一门,又是自幼相伴的堂兄弟,如今联手,甚至无需用话语交流,一个眼神就能得到对方的尽力配合。
秦瑞当了二十年的家主,很少有机会能像年少时那样亲身上阵了,但反应、技巧、急智、判断力居然一点儿都没落下。
临渊剑收敛了宝光,化作道道白霓切开灵力,一往无前,招招直取刑天命门。
他试图以量补质,尽量让每剑都次在同一部位,不断地削弱同一点的防御,随后伺机一举破之!
如若劈砍,亦是大开大合,倾尽全力,剑势浩瀚广阔如同沧海。
秦瑶刺出那惊艳的一枪,先前积蓄的劲力如洪水般一泻千里,眼下正稳打稳扎地防护住家主的空门,从头开始积攒力量。
因为传承不同的缘故,王黍在剑术上的造诣略逊秦瑞一筹,但在法术上的造诣却担得起一声冠绝天下。
上方山一脉向来以各种神通妙法闻名,王黍拇指弯曲,贴住中指根部,灵力自掌心中涌出。
雷蛇银花簇拥着她,随着她轻轻踏出的脚步,在地面上穿针引线,织出一张白光夺目的大网。
刑天的周围还再不断地钻出泥人来,但有了这张雷网的覆盖,刚刚伸出手脚就被毫不留情地劈得粉碎了。
不知何时,王黍的眼珠像是被金焰熔炼过一番,化作了两颗剔透纯净的琉璃。
天罡三十六术——隔垣洞见!
可彻视洞达,坐见十方。则天上地下,**内外,无有障蔽!
外围有东方介和叶司居高临下、掌控全局,核心战圈则全靠王黍了。
王黍又唤来碎石飞沙,将刑天与外界修士隔绝开来,以免误伤。
刑天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鼓胀,每一根毛发的耸立,每一丝力量的运转,都清晰地倒映在她的眼中。
她如同一只潜伏的猎豹,一旦刑天露出破绽,她酝酿多时的杀招便会接踵而至。
刑天前进的步伐稍缓,然而并没有停歇。
严格来讲,辅国大将军薛篱是唯一直面刑天攻势的人。
他的灵剑极宽极厚,几乎是一块板砖,挥舞时裹挟了凛冽的飓风,出剑收剑都快到极致,剑身只余道道虚影在空中凝滞。
和秦琢王黍这些仙门修士不同,薛篱是真正在战场上杀出来的武人,兵戈相交,你死我活,不留半点情面和余地。
而他面对的是上古战神刑天,也确实不需要留手。
刑天无视了大部分攻击,唯独会对薛篱的剑术产生少许回应。
失却了头颅,也可执干戚而舞!
虽然他现在没有神斧,但这并不妨碍刑天硕大的拳头流星般砸下,带起一团尘埃,砂砾飞射,竟在薛篱粗糙的皮肤上磨出了血痕。
只是最简单的拳脚,而且是直来直去的打法,也让众人不得不暂避锋芒。
杨执纯先前被刑天一掌击飞,胸腹处都瘪下去了一块,肋骨不知断了几根,碎骨甚至插进了脏腑之中,浑身浴血,疼得他呼吸都勉强。
他抱着刑天头颅倒地,腰侧悬挂的香囊自发打开,一根纤弱的碧藤从囊中钻出,绕着他的腰往上攀爬。
藤蔓生长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将杨执纯的躯干尽数包裹严实,拥有治疗效果的灵力沁入伤口,藤蔓释放着具有麻醉效果的香气,让他的表情放松了许多。
还好带了这件疗伤灵宝,不然一位主攻手就直接失去战斗力了。
外人只知主战圈战况万分激烈,然而飞沙走石,看不真切,连探出的神念都会被场中狂暴的灵压撕扯得粉碎。
东方介的声音穿透了常羊山的浓雾,刺入叶司的耳朵里。
“叶校尉!人道玄阵如何了?”
叶司紧了紧指尖缠绕的“千丝结”,扭头大喊道:“殿下,一切正常!”
闻言,东方介也便放下了一半的心,继续指挥众将士清理爬上高地的泥人,她不担心主战场的战况,因为泥人的数量不再增多,说明主攻手们有效地牵制住了刑天。
她更担心秦琢,王黍划分的战场把秦琢一起划进了核心战圈,场中任何人的随手一击都可能夺走他的性命。
被东方介挂心的秦琢正死死地瞪着这个无头的巨人,眼中弥漫着血丝。
杨执纯已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顶着气运威压冲进人道玄阵中,把刑天头颅递给了秦琢。
“玄鸟阁主,拜托你了。”
既然头与身无法融合,那只能打完这场再做打算。
秦琢郑重道:“杨统制放心,定不负所托。”
杨执纯点点头,咬着后牙望了所向披靡的无头巨人一眼,再度飞身冲入了战圈。
秦琢做了一个深呼吸。
根据原本的计划,刑天入阵时就会遭到围杀,但那泥人却很好地拖住了其他修士,导致王掌教只好隔绝战场来降低损伤。
眼下,失去了来自阵群的直接压力,光凭人族气运,恐怕还不足以镇压刑天。
除非……
秦琢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眼应龙佩。
现在的应龙佩承载了海量的人族气运,威压更盛,如果他直接将应龙佩拍在无头巨人的身上,是不是就可以镇住他的动作?
旁人或许不行,因为气运的流向是不受控制的,可能向着敌人,也可能向着自己。
但秦琢可以。
控制气运这种事,对现在的他来说就像织布,是个精细活儿,但不难。
可是拿起应龙佩后,人道玄阵便随之失效。
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目光转回战场,他恰好看见秦瑞被刑天一拳轰击在左肩,肩骨粉碎,整条手臂顿时如面条一般瘫软下来。
家主!!!
不,不能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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