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琢抱着曳影剑,双目放空,坐在宫殿门口的石阶发呆。
而他的前方,端端正正地摆了十几具妖兽的无头尸身,血流成河,血腥味浓烈刺鼻。
虹陀和古钧已经打扫好了大殿内部,把死在里面的妖兽全部抬到外面,再由苏颦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们两个识趣地没有打扰秦琢,但苏颦可管不了那么多,径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胳膊问道。
“哎,我把这些大妖也一并烧了吧,倒在这里怪渗人的。”
秦琢如梦初醒般扭过头去,还感觉有些头晕目眩,良久才看清苏颦的脸,反应了一会儿她在说什么后,木然地冲她点点头。
他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有点不敢相信方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是自己。
古钧也凑了上来:“烛九阴的身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昆玉,你……你要进去看看他吗?”
“啊?哦,对了,烛九阴已经……嗯,烛九阴……”秦琢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尝试着站起身子,尽管万分小心,却还是踉跄了一下,“走吧,我们去看看烛九阴。”
虹陀沉默地侧身,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古钧伸出手,似乎是想扶他一把,秦琢客气地谢绝了他突如其来的好意。
刚刚烧完尸体的苏颦一回头,发现三人的身影都隐没在了大殿内,急得跺跺脚追了上去:“你们三个家伙!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啊!”
听到这话,秦琢竟真的放缓了脚步:“好,等你。”
苏颦闻言嘿嘿一笑,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了秦琢的身边:“我这次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啊!你快点跟我说说,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呢!”
“你将烛阴宴之事如实向青丘禀报,就是帮了我大忙了。”秦琢的唇角勾了勾,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
“咦——”苏颦耸着肩搓了搓胳膊,摇着头道,“不想笑就别笑了,你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吧?觉得不舒服也是很正常的,叶司那小子初次上战场的时候可是吐了许久呢。”
秦琢不为所动,依然努力地将两侧的嘴角向上扬起。
古钧却突然接话道:“苏护卫话糙理不糙,烛阴宴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虹陀兄弟请去留自便,那么昆玉,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秦琢止步,抬头,望向身躯差不多恢复如初了的烛九阴,双眸漆黑而深邃。
“当然是去鲲鹏一族讨个说法了。”
苏颦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就凭你?”
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摆摆手道:“不不不,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如果是你们家主在此还好说,但你独自去找鲲鹏一族的话,刚上门就被撵出来了吧?”
“倒也不是昆玉孤身前往——我会同他一起。”古钧在一旁轻咳了一声。
“所以我不能直接去找鲲鹏。”秦琢没有理会古钧,转身看向苏颦,以及苏颦斜后方的虹陀,“虹陀兄弟,你之前说过,你的介绍人是北方海神禺强,没错吧?”
虹陀啧啧道:“话是没错,咋啦?你想让我带你去见禺强大人?”
见秦琢面色严肃诚恳地点了点头,他偏头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带你去觐见禺强大人是小事,如何说服那位大人才是重点——他未必愿意听你说话。”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自有办法。”秦琢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苏颦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秦琢看了她一眼:“告诉禺强,我叫昆玉。”
“没啦?”
“嗯,没了。”
“这算什么办法啊!”苏颦气得叉着腰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我还可以假托女娇老祖的名义和他谈判……”
“何必如此啊,若是被青丘知晓,有你好受的!”秦琢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头脑逐渐从昏沉的状态脱离出来了。
这次他能如此轻易迅速地杀掉那么多妖兽,曳影剑中酝酿数千年的煞气功不可没,但他自身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苏颦一眼,心里暗叹,不亏是有一半狐妖血统的修士啊。
即使青丘狐族的历史几乎与人族等长,但终究是妖兽之属,天生带着抹不去的兽性,先前那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并不会让苏颦难受,相反,还会激发她属于妖的那部分猎食本能,使她更加兴奋。
但秦琢不一样,他并非行伍出身,现存的记忆中也没有在尸山血海中打滚的经历,全靠那一腔怒火与杀意支撑,才没有在敌人面前流露出不适。
“昆玉吗……”虹陀皱了皱眉头,探着猜测道,“莫非昆玉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
秦琢笑而不语。
虹陀一脸“可以理解”:“果然是这样啊,算啦,每个人都有秘密,而我并不会对每个秘密都敢兴趣。”
苏颦想了想,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出来,于是又戳了戳秦琢的胳膊问:“喂,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表字还有特殊含义?”
“现在不方便透露,但你可以去问你家公主殿下,她肯定知道。”秦琢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颦托着下巴作沉思状:“虽然听着很有道理,总感觉你在胡说八道。”
秦琢挪开了目光:“这哪能呢。”
他望向遮天蔽日的烛九阴,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烛九阴口中的光团——或者叫作“火精”,那是烛九阴所有力量的凝聚体,然而历经数千年,又遭遇“烛阴宴”这样荒唐的无妄之灾,火精也已经隐隐呈现出了枯竭的征兆。
“我想上去看看。”他突然指着头顶说道。
苏颦诧异道:“你又要去做什么?这里的一切对我们而言都是陌生的,贸然行动很危险的!”
古钧眯起双眼看着秦琢:“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不确定,所以我要上去看一看。”秦琢头也不回地回应。
他轻灵地踏风而上,直冲屋顶,缓缓地接近了烛九阴巨大的头颅,秦琢用目光略微丈量了一下,发现自己整个人也就和烛九阴的鼻梁差不多高。
怪不得说烛九阴“不饮不食”,这么大的体型,得多少食物才能喂饱啊……
拍拍胸口,秦琢压下了有些冒犯的念头,试探着靠近了那团不动不摇的火精。这团光比他想象的要微弱,几乎是半透明的了。
而且,这团火精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
秦琢的第一反应就是山海玉书,几个月前在少昊之国中时,他就是从人形的幽暗光影中拽出了一块玉书碎片。
但在近距离的感知下,秦琢可以肯定那股气息并不是山海玉书。
有点像真灵,但又不完全像。
秦琢紧紧盯着恒定散发红光的火精,目光锐利地似乎想透过火精,看清楚里面隐藏的东西。
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乱碰为好,但心底却有一个不知名的声音不断叫嚣,催促着他向这团火精伸出手。
他看着这团近在咫尺的红光,最后遵从内心的意愿,指尖微微颤抖,轻轻点了一下。
火焰般的光芒霎时爆发,一股吸力传来,秦琢觉得自己的手被拽住了,然后被狠狠一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方倾倒。
他下意识地随着这股巨力迈出了一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脚都安稳地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秦琢警惕地握紧了曳影剑,另一只手揉了揉被强光刺激到的眼睛,隔了片刻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他的面前有一条河流,除了汩汩的水流便别无其他,连河岸都没有,上下皆是空洞的虚无。
脚下踩着的分明是实质,可他什么也看不到。
不是黑暗,而是“看不到”。
河流不算宽,仅仅三丈有余,就连刚入道的修士也能轻松跃过,秦琢站在河流边,再往前一步就会踏入水中。
水中漂浮着许多气泡,气泡大小不一,但都包裹着交织成一片的朦胧光影,每一个气泡里的光都独一无二。
秦琢仔细分辨,最后遗憾地发现自己看不清楚,看久了还会觉得头晕。
他望向河流的上游,一时找不到源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视线重新投入到水中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不是在九幽吗?
难道是火精……
“是你?!”
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而秦琢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
他猛然回过头,同时抬起了曳影剑的剑尖,指向来人。
是个白衣白面的青年,脸色略显憔悴,头发简直乱成了鸟窝,他叉着腰,一副见鬼了似的表情。
秦琢看着此人,觉得有点眼熟,多看了几眼后才猛地反应过来。
“饕餮?!”
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不就是被周负流放到西极的饕餮吗!
饕餮抓了抓头发,苦笑道:“啊哈,天台山一别,难为阁下还记得我。”
秦琢道:“……说实话,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噗,阁下就别打趣我了。”饕餮摆了摆手,随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阁下,您能不能帮我和不周君提一提,我真的知错了!悔改了!绝对不会随意伤人了!您让不周君把我放出去呗……”
“停,等一下!”秦琢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不然呢!难道我闲着没事干,自己往噎鸣河里跳?这不是自讨苦吃吗!”饕餮烦躁不已地甩了甩脑袋,把一头纠缠在一起的头发甩得更乱了。
“原来,这就是噎鸣河?”秦琢总算知道了噎鸣河是什么,但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传说噎鸣居于西极,是一位掌管时间的神灵,主司日月星辰之行次,那么这条河或许也和时间有关?
时间、时间……
“喂,我不得不提醒您,最好不要想着跳进河里。”饕餮抱着双臂,斜眼瞧他,“沾点河水都能让我在鬼门关前走一圈,虽然不知道您会怎么样,但能不靠近,还是不要轻易靠近为好哦。”
这么危险?!
秦琢脸色一白,急急往边上挪了两步。
“我上次见您就发现了,您的记忆是不是还没恢复多少?”饕餮眉头拧成一团,有些郁闷道,“不周君到底在搞什么,拖下去会有好处吗?啧,我所预见的未来一片灰暗啊……”
“他自有打算,你不要妄言。”秦琢的眼刀剐了饕餮一眼,毫不犹豫地维护周负道。
饕餮一噎:“我只是这么一说……但不周君在此事上真的表现得不太靠谱。”
秦琢依然反驳道:“那也比你靠谱。”
“嘿嘿,这您还真说对了,我确实不大靠谱,所以有事千万别找我。”饕餮毫不在意。
秦琢没有理会他的自我贬低,而是向他打听消息道:“这里就是西极?”
饕餮翻了一个白眼:“对啊,还能是南极北极什么的不成?”他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秦琢,“之前就发现您的胆子很大了,现在我才发现,您的胆子比我想的更大,啥都不知道居然就敢往这鬼地方闯,不要命啦?”
秦琢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饕餮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目光越过他,惊恐地看向他的身后。
秦琢反应敏捷,边躲避边转身,一眨眼退出数丈。
噎鸣河中央,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庞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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