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幕还被她最讨厌的连宣山看到了。
连漪长而翘的睫毛微颤,圆圆的杏眼里是羞耻和恼怒,她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看连宣山:“关你屁事。”
啪的一声,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是连宣山关了这间休息室的灯,转身走了。
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应该是在回复着消息,连宣山按着最下方的语音键,懒洋洋地说了:“等着,马上来。”
猝不及防再次陷入一片黑暗,连漪先是愣住:“连宣山!”反应过来连宣山是要丢下她走了以后连漪声音崩溃颤抖,“你去哪儿?”
“网吧。”
连宣山头也不回。
连漪哪敢继续在这黑漆漆的修车行休息室里多待,她身上还披着毛巾,又气又恼地跟着连宣山追上去,结果又差点撞到停下脚步的连宣山的背。
“跟着老子做什么?”
连漪咬唇,心中天人交战,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才开口:“你能不能……送我回出租屋?”
“连漪。”
连宣山冷笑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关我屁事?”
连漪彻底不说话了,她站在黑暗里,咬着唇,眼眶有点酸涩,还有点涨。
猝不及防亮起来的灯又让连漪惊呼一声,连宣山摁亮两人头上的灯,支着条腿斜斜靠在墙边,手臂一侧有道划痕,那是刚刚和三个男人打架时弄伤的。
他挑眉,戏谑的目光从她略显红肿的圆圆杏眼扫过,扯了扯唇角:“叫声哥。”
连漪愣住,继而她瞪大眼:“你让我叫你什么?”
“叫声哥。”
连宣山又重复了遍,似笑非笑,“我就送你回出租屋。”
来禾水镇一个多月,两人之间向来针锋相对,也从来没叫过哥哥妹妹什么的,连漪对着他从来都是怒气冲冲地直呼大名,而在今天之前,连宣山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喊过。
不知道这人突然抽什么神经想让她喊哥。
连漪咬着牙,当然不肯喊,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还有个哥哥。
但眼下这个情况,外面还是倾盆大雨,那三个男人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走远,她的出租屋内是否还安全……
连漪拉不下脸,她盯着连宣山手臂上那条伤痕,半响,声若蚊蚋地吐出几个字:“今天晚上的事情……谢谢。”
连宣山嗤声,他走近,垂眼吊儿郎当睨着她。
灯在两人头上洒下,连宣山面色阴影过重,丹凤眼凛冽,仍旧是居高临下,语气嘲讽:“聋了还是傻了?让你叫哥,你纠结大半天蹦出来句‘谢谢’?”
“……”
连漪双颊燥热,羞愧又难为情。
也没再看她,连宣山不屑哼笑,大步往外面走去。
连漪咬唇,只觉得这辈子没这么难堪的时候,不知道连宣山到底要不要送她,她也只能恼怒地跟上去。
-
小区保安仍旧没有在门卫室里,不知道是真的去看坏掉的电路还是趁机找地方摸鱼去了,连漪披着出修车行时连宣山丢过来的雨衣,两人踩着大大小小的水洼,终于走到单元门外面。
脱下雨衣,连漪别扭又气愤地往里走,想走安全通道回顶楼,连宣山冷声:“电梯不是有电?”
连漪一愣,窝囊小声:“我不想坐。”
现在雨还没停,时不时还有雷鸣闪电,万一等会儿电梯也停电了怎么办。
两人最终还是一同走楼梯到了顶楼。
连漪打开门,里面仍然黑漆漆的一片,她缩了下肩没敢进去,倒是连宣山睨她一眼,先行跨了进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上的大功率手电筒,放在客厅桌子上,整个出租屋都亮了起来。
等连漪慢吞吞挪进来,连宣山没再看她,他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
整间屋子很符合某位娇贵大小姐的人设,衣服乱放,各种数据线乱扯,凌乱得不成样子,他冷淡收回目光,如今送佛已送到西,也该走了。
连漪余光瞥见他要走的架势,僵硬地喂了声,连宣山极为不耐烦地说:“又怎么了?”
连漪憋红脸,极不情愿:“你能不能……再多待一会儿。”
“连大小姐。”
连宣山太阳穴跳了跳,眼神幽沉,板着脸,“人我也给你赶跑了,家也给你送到了,你还想做什么?”
连漪被他这么一凶,也不舒服:“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吗,你吼什么啊?”
两人可能真的天生八字不合,仍是三言两语就要掐起来,龇牙咧嘴冲着对方。
终于,连漪破罐子破摔:“我怕黑还不行吗,你拿来的那个破手电筒万一又坏掉怎么办?!”
连宣山嗤笑,往外走的动作却是顿住,想起那天晚上骑着摩托车回家看见这位大小姐蹲在楼下的画面:“你怕黑?你连大小姐还能有怕的东西吗?”
“我以前也不怕的。”连漪盯着他嘴角那抹讽刺,只觉得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声音无端低落下去,“那年有人上门报复,把家里别墅的电路给弄坏了,我在停电的电梯里待了两个多小时。”
“你爸妈呢?”连宣山冷冷问。
两人目光不经意撞在一起,像是什么东西被层层扒开,不经意露出内里最柔软最酸涩的部分,连漪先垂下眼:“……他们不知道我在电梯里。”
与其说是不知道,不如说是忘记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或许是连启屿和祝容公司签订的某项合同,或许是收购的某个企业,总之损伤了部分人的利益,那天场景混乱,有人损坏电路,有人带着管制刀具从别墅大门翻进来,连启屿和祝容住在别墅一楼,最先反应过来跑进车库,而不满十岁的小连漪当时正从在三楼儿童房,听到异样之后急急忙忙按电梯下楼,电梯停电,卡在了二楼与一楼中间。
连启屿和祝容开车走了,连漪一个人在电梯里哭过闹过,听见有人在外面恶狠狠地骂这家只剩下一个卡在电梯里的女孩,听见摔东西的声音,听见脚步声杂乱匆匆,最后脚步声又消失……漫长又黑暗的两个小时过去,是保姆将小连漪抱了出来。
“……”
听完,连宣山绷着脸,整个人往租屋沙发上一坐,大马金刀地叉着腿,朝连漪不耐烦扬扬下巴,“去你卧室睡觉去。”
“还有。”
他眯了下眼睛,“明天收拾东西回家去,你真以为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安全?”
连宣山不说连漪也打算明天搬回去住,反正也没多少天她就能回京市了,谢温连启森那里虽然破旧了点,但总归是安全的。
只不过连宣山这样连漪反而别扭起来,她抱胸冷哼:“我也不是让你白待在这里的,你想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了。”
连宣山磨磨后槽牙,作势要站起来揍她:“谁稀罕你哪点臭钱?滚!”
“连宣山,你是不是神经病?!”
“你再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走?”
等连漪拿着大功率手电筒进浴室,把自己重新收拾得干干净净,涂完各种护肤的水、乳、霜,再拿着手电筒走出浴室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没有声音了。
她还以为是连宣山走了,等看见那道靠在沙发上的身影后又放松下来。
手机的光悠悠晃晃投射在连宣山脸上,黑暗中,他五官锋锐而凛冽,剑眉斜飞,神情略显懒散和放松,修长的手指在屏幕前戳动,应该是在回复消息。
连漪慢吞吞挪过去:“连宣山。”
连宣山低头继续摆弄着手机,没理她。
方才被人追的恐惧已经慢慢褪去,连漪叉着腰,忍住自己想要用脚踢面前人的冲动,提高音量又喊了声:“连宣山!”
“又做什么?”
连宣山不耐烦抬头看过来。
连漪嘴唇嚅了嚅:“你睡这儿要不要被子?”现在虽然是盛夏,但晚上睡觉总要盖一层被子在身上的,她衣柜里还有套凉被可以用。
连宣山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逗她:“谁说我要在这里睡了?”
连漪瞳孔瞪大,还没来得及炸毛,连宣山已经嗤声,赶鸭子般冲她挥手:“睡你的觉。”
好心没好报,连漪翻了个白眼就要走,不想再和这个人说半句话,只不过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好奇,问:“……这些天你不回家住,你都睡的哪里?”
连宣山声音含糊,应该是嘴里叼上了烟,他双手摊在脑后,慢悠悠道:“睡大街上啊。”
连漪当然知道这人不可能真像他嘴上说的一样睡大街上。
连宣山在镇上的狐朋狗友挺多,他那些兄弟家,网吧里,或者就在刚刚两人待过的汽修行休息室里搭一张简单的行军床,到处都能凑合着睡,只不过肯定没有家里待着舒坦罢了。
连漪切声,心直口快:“你给你爸道个歉不就行了。”
她不明白父子俩打一架怎么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关你屁事。”
连宣山忽然粗鲁起来,冷冰冰回答她,“少管老子。”
连漪为自己刹那间的好奇和心软感到后悔。
她重重冷嗤了声,嘲讽回去:“谁乐意管你,反正等下个月我爸妈就要来接我回去,以后我肯定不会再看见你了。”
说完,她也不看连宣山的反应,转头重重摔上卧室门。
-
那晚过后,连漪又搬回了老居民楼,继续和谢温还有连启森一起住。
对于她突然搬回来,夫妻俩没有说太多,只有连启森好心问了几句,问她多余的房租钱有没有被房主退回来。
徐玳川当然把钱退还给了连漪,并且问她突然搬走的原因,连漪哼声没有多说——关于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她和连宣山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向外人提起过。
没有人知道这对表面不和针锋相对的兄妹曾经短暂地、在屋外下着瓢泼大雨的租房内和平又安静地相处了数个小时。
或许一场大雨冲刷掉的不止这座小镇街道上的尘埃,还有兄妹两人心中些许的芥蒂。
被手电筒照亮的出租屋内,那些不经意的言语间,两人都有片刻触碰到对方内心深处的一小片柔软。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而已。
就像是一只拥有着坚硬外壳的小动物,刹那露出柔软的肚皮——随即又谨慎且警惕地合上自己的屏障,将来人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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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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