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巳没回答宋经理，他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地上挣扎起身的少年。少年用没受伤的左手撑地，踉跄站起。眼睛死死盯着许肆离开的方向，那眼神里痛苦和茫然在交织。他嘴角几不可察的绷紧了一瞬。
林峙很快收拾好情绪转身，对两人举了一躬。“抱歉……非常谢谢你们送我哥来医院。”说完小跑追了过去。受伤的手被他小心托在怀里，亦步亦趋地小步跟着，也不生气，还时不时脸上带笑侧头说些什么。
他看着这一幕，眼底凝起探究。许肆……那个FLP基地里安静的像一抹影子的教练……在平时并不是一个暴力的人，恰恰相反，更贴近理智耐心还带着一点沉默的“怂”。但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被冷汗浸湿的眼睫，开始带上暴戾情绪，木讷的外表被冲破，蔓延四散。
两年前FLP战队刚成立，他招揽许肆，正是看中对方赛场几近妖孽的洞察力，即使因为沟通障碍无法成为选手，其战术价值也无可替代。裴巳不介意收取一个实力优越的成员，但如果连这点价值都变成了不确定……，甚至成为隐患……那……
“那咱什么时候辞退他?”
宋永辉微微靠近偏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和急于摆脱麻烦的迫切。两人视线相撞，裴巳回神，眼前那张肉脸挤成一片，沉默了一瞬，忽然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微笑。
“宋经理”
“家有贤妻，请你注意男德。”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侧身绕过，挺拔的身影包裹在剪裁精良的队服下，直径离开，步履间气场冷峻，引得忙碌穿梭的护士们都在偷瞄。
宋永辉“……”他站在原地，瞪着那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又回想起前两个同样离开的人，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仰头对空气翻了个白眼。
许肆闷着头，把医院的报告单胡乱夹在胳膊下，一边走一边和系统对峙:『后面那玩意儿……是我弟?』
无机质的电子音毫无波澜的播报。
『是的宿主。林峙，19岁。根据资料显示，他是您母亲和现任丈夫林勇之子。』
他眼角余光扫向身后。看着林峙拖住变形的手腕，每走一步都疼得吸气，只要回头这人又立刻扬起微笑。许肆眼底掠过不耐。就在身旁劣迹斑斑的公交即将关门的刹那，他猛地回身，一把拽过那只受伤的手——“咔嚓！”
脆响在嘈杂中微不可闻，手腕复位。
他看也不看，趁着人痛的眼前一黑，早就一溜烟滑进车厢。
车窗上，流动的霓虹，那些光怪陆离的广告牌渐渐被斑驳的墙皮取代。
十点二十七，公共汽车晃悠悠停在站台前。
许肆缩紧外套，在下车的同时，把报告单往垃圾桶里一丢，脚步七拐八拐，穿过夜深长街，身后那人还在跟。
昏黄的路灯照着青石板。这片陈旧的学区房最高不过六层。通道狭窄堆满了家家户户的生活杂物，发霉的墩布，摆摊的三轮车，纸壳，晒褪色的雨披。
许肆脚步没停，回忆起系统提示，寻找着原身的家。
就在他一只脚抬起，准备向右拐进更深的一条小巷时——
一只冰冷汗湿的手从他斜后方猛地伸出，死死攥住他的胳膊。力道惊人。“哥!”林峙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今晚不回家了吗?”少年嗓音喘着粗气，左手像铁箍一样抓着许肆，另一只垂在裤边微颤。
他低头蹙眉，心里忍不住问系统，『这人怎么回事？怎么黏黏糊糊的？』
林峙看着许肆紧抿着的唇，半天没有动静。踌躇几秒，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妥协:“哥!我们都很担心你啊，妈妈，爸爸，还有……”
系统没有回音。眼看着这人絮絮叨叨，越来越烦。
许肆打断他，点头示意带路。昏黄的路灯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目光冷的像刀锋。
林峙盯着眼前的人有一瞬间错愕，因为今天的哥哥，实在太不一样了。这个想法一转而逝。他紧绷的肩膀骤然垮塌，很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
许肆任由他拉着，没再有任何过激的行为。脑中系统依旧沉默，他盯着那只稍微红肿的手，与其纠缠，不如先应付眼前的“家”。
“咔哒。”
钥匙转动，推开绿皮铁门。一股阴湿霉味混着廉价烟草和隔夜饭菜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终年不见阳光的房子所特有的味道。
“小峙回来啦?”女人从厨房探出身，将手里的青菜放下。她脸上堆起笑容，细纹被挤得很深，但那方向却落在他身旁。
圆桌边上，男人曲着一条腿，正“啪”地弹掉烟灰循声望来。烟雾模糊了五官，目光却精准落在他身上。“过来坐，小肆。”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习惯性的掌控感。
女人似是不满瞪了那人一眼，随即，她脸上的笑容又热切地转向林峙，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刻意亲昵：“来来来，小峙来妈妈这边，怎么回来这么晚?幸亏妈刚又热了一遍。”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那盘仅有的肉菜往林峙面前推了推，紧挨着他的碗，余下的一盘素菜，则被有意无意的移除在在中轴线以外。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从鼻腔里发出两声意味不名的“啧”，叼着烟，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许肆碗里，眼神示意。
许肆没动，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碗沿。女人推菜的动作，男人弹落的烟灰，林峙撒娇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而嘈杂。
林宏渊。不像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父亲。即使年过五十，时光也未曾磨去他骨子里野性的张狂。他身量很高，背脊宽阔，没有同龄人常见的发福臃肿，松弛的皮肉包裹着硬朗的骨架。
这种气质，在楼下那群同样被生活磋磨的灰头土脸的老邻居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扎眼”的魅力。
另一边，许肆看着和男人有六分相像的少年，正炙热着眉眼冲母亲说着什么，逗的女人胡不拢嘴，画面温馨。
“怎么不吃?嗯?”林宏渊的声音再次响起，低压在耳膜上。桌下的手在腿侧拍了两下，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强行拉回许肆的视线。
他侧过身，几缕掺杂银丝的发垂落鬓角，伸手精准攥住了许肆后脑——那里，一小块纱布在黑发中半遮半掩，“头上的伤呢?怎么回事?”语气平淡却又带着压迫。
许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尖锐的疼痛像有锥子在凿，他说不出一个字，也不会打手语。第一次觉得，这具残缺的身体，交流是道巨大的高墙，连拒绝都如此艰难。
“许肆!长辈说话要给反应!”女人的声音突然像利剑插进来，灰白的发丝间参杂着细纹，每一道纹路都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责备。
……
终于结束的晚饭，许肆提前回到了房间。
逼仄的空间，弥漫着少年人过剩的荷尔蒙。说是卧室，不如说是林峙个人王国，上下铺的木制床架，到处堆满了属于他的篮球杂志、动漫海报和造型夸张的机甲模型，上铺则只有那薄褥是属于许肆的。
属于“许肆”的痕迹，还有墙角柜子最底层，抽屉里一摞印着电竞战队Logo的旧键盘，是这空间里唯一能证明他过往存在的印记。许肆捏了捏鼻梁，最终还是忍不住，在半夜的时候坐起身，悄无声息的下了楼。
凌晨的网吧，混合着泡面、汗臭和烟味。
许肆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没那么熏人的位置，他窝在最角落一台电脑前，屏幕冷光映在脸上，闭眼又睁开，意识里无声诘问：『系统。铁证如山，都说原主泄露了核心战术，葬送了FLP唾手可得的全国冠军。你告诉我，一个身败名裂、一个被绑在耻辱柱上的“哑巴”，要怎么留在那个基地……帮他们拿冠军？嗯？世界冠军？』
『滋……关键信息解锁。』系统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性：『原主并未泄露战术。他是被构陷的。』
许肆蹙眉，眸底掠过一丝锐利。『构陷?』身体微微前倾的手指无意识敲击着桌面。
『LE战队核心成员，在总决赛前夜，以“私生饭盗取其战队信息”为由，将原主约至指定地点，捕捉到关键信息误导画面。』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却解开了阴谋的一角。
许肆扯了扯衣领，将下巴埋进去。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搜索框输入：FLP战队，泄密事件。
瞬间，海啸般的信息淹屏幕。他的名字——如同被鲜血浸透的旗帜，牢牢钉在热搜榜首，刺眼夺目。
#FLP惨败许肆战术泄露铁证#
#许肆LE密会视频曝光#
#电竞之耻许肆滚出FLP#
#万人血书彻查许肆#
每一条热搜下，都附着那个角度刁钻的视频片段。画面里“他”与穿着LE队服的人，并肩而站，对方递过一个U盘，他伸手接过，时间、地点、人物、动作，完美闭环，构成一场精心策划的“叛徒”铁证。
评论区滔天咒骂和诅咒，每一个字都像是要隔着屏幕穿透而来。如他们所愿“许肆”真的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的滚动着鼠标，一声极轻的、带着血腥气的嗤笑从喉咙深处溢出，『呵……』这开局，还真是烂的让人想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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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无声突围（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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