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发布会已经结束，有些媒体往回走，予恩也自然随着人流出去。
上车那一刻，予恩脸上的情绪就变了，应该说是没有情绪了。淡漠的眉眼在规矩的白衬衫下甚至非常违和。漂亮的唇淡淡地抿着，一路无话直到回家。
这是予恩刚租的房子，位置在六楼的老小区。因没有电梯年迈的房东上下不便，所以把楼上的出租，老人家平时就在一楼的小卖部住着。
“回来啦青年，买了菜啊”
“是”
婆婆很热情，每次路过见到予恩都会问上几句。斑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也掩盖不住他慈祥的笑容。
“晚上我外甥抽个空回来，弄那个燃气的事，好吧青年？”
这事予恩都忘了，刚搬进来没多久，停了次电就放不出热水。昨天跟婆婆提了句嘴，本是想要维修师父的电话，但婆婆已经找了人，他省心也就随着去了。
“好”
没有波澜、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有了些情绪，像这样来自长辈的慈爱让他有些动容，不由想起了师父。
往楼上走的予恩一手提着塑料袋，另一手扶着沉重的相机。虽面上冷淡的没有一丝起伏，但脑海中师父的脸，已经像走马灯一般放映出来。严肃的、生气的、开怀大笑的，还有满意的、疼惜的。
不知不觉又想起5年前，师父被杀的那一刻……
酷暑时节，予恩到祁云山上避暑。后山竹林中有一高大的石神像，石神像上部中空，下方正是他的小憩之地。
那日他有些贪睡，一下睡到了晚上。一声惊雷，暴雨来了，耳边传来了打斗声。起初以为是师父在练武，但越听越不对劲。
有两个人！
一全身黑衣包裹的人，正掐着师父的脖子摔过来，正正落在神像另一肩膀处。
“躲好！不要出来！”
说完师父便冲出去，又厮打起来。
很明显，来人做足了准备，原本听师父指令的雷电，现在直直地往师父身上劈，祁云观周围布下的守护结界也被改成了杀伐之意。
师父白色的衣袍残破不堪、满是鲜血。
很快，在几团云雷的接连攻击下，师父彻底没了气息。
“轰隆”
“咔嚓”
电闪一瞬照亮。
黑衣凶手人转身扫描四周，躲在远处的予恩紧紧抿着嘴唇不敢出声。
隐忍的泪水与低声的哭喊，都被倾盆的暴雨掩去。
此刻楼梯上的予恩，眼神冷的似是寒冰钢刀。
一腔愤恨被楼上的童声打破。
原来是个顽皮的小男孩，正顺着楼梯扶手往下滑，丝毫没有安全意识，滑到尽头时眼看就要后仰摔下，予恩一个力道，用脚把男孩推上了去。
刚才的情绪没有走出，依旧冷肃的神情继续上楼。
这是一套两居室，普普通通的朝南房子，没有什么精美的装修，或许为了更好出租，只有墙面是重新粉刷过的。
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他观察了格局，有些地方是对住户女儿极为不利的。但作为房客，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毕竟这些东西不能主动问。再者，房子格局，对他来说化解一下轻而易举。
如果以当今社会的身份认定，予恩应该称为道士。但他既没有相关的证件证明，也没有在道观中正式皈依，所以自师父被害后，他便四处飘荡寻找线索，以看风水和做法事维持生计。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传说中的法奇门，也没有人知道他修习了一身来自法奇门的高法道术。
随意地坐在老式的红木沙发上，很多未读的信息他一一浏览，遇见无脑的问题直接无视。
“请问我男朋友劈腿了，但是他认错了，我们还能继续吗”——无视
“我老公总是堵，现在都欠债了，昨天还打了我，能想办法让他回头是岸吗”——无视
还有一些人直接问价格，或直接求财，一一无视。
“您好师傅，我能分期付款给吗，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
看见这样的请求，予恩才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原来是那个离异独自带娃的女人，他们视频连线过，小孩生病四处问医无果，最后找到了自己。
予恩直接回复“先不用给了，但对外说正常付钱”
又开始处理了一个远程住房格局问题后，太阳落山了。
晚饭时间到了。
京都这里以面食为主，且饮食清淡，外面一连吃了几餐，实在不想再吃了，所以今晚决定自己做。
但予恩自小没下过几次厨房，对他来说，做饭……比捉鬼还难。
一道响亮的油烹声后，厨房里的人开始手忙脚乱。钉钉铛铛一阵后，远远的将菜扔进锅中，因火开的太大，火苗“呼啦”一下火势蔓延到锅沿上。
没有预料中的尖叫和闪避，予恩熟练的拿出一张黄符、熟练地贴到墙上，手指飞快一划，硬生生依靠法术灭了火。
呵呵。
旁边的灶神无语，没成想因为厨艺不好被惊动了一次……
老天爷哎！
谁做饭冒火了用符压啊！！！！！
你这本事不能用在这儿啊！！
只要抬一下锅就行啦啊！
终于，饭做好了，只不过……
“咚咚咚”
“青年”
有人敲门，隐约听见楼下婆婆的声音。
哦，来修燃气了，再看时间竟然七点半了，没想到简单的一碗面，他做了一个半小时。
墙上的黄符撕下，又快速收拾了厨房台面，去开门。
没想到，上午刚见过的人，现在又站在了面前。
予恩和常宁烨对视上的那一刻，彼此都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常宁烨的情绪更浓。他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普通的T恤衫，依旧戴着黑色细框眼镜，脸上充满着不可思议。
婆婆很是慈祥的开口：
“吃饭了吗，让我外甥给你看一下，以前停电也是这样，煤气灶能用，就是燃气阀门那里拉一下”
“嗯，好”
进到厨房，入眼一碗刚出锅的面，只是那面上的鸡蛋是黑的，青菜是黑的，就连汤上也飘着些黑渣子。
“哈哈哈青年你自己做饭呐”
“嗯”
“你这么年轻，能自己做饭很难得啊，现在大家都外边儿吃呢”
“嗯，也没什么事”
予恩思索着多说几句话，免得让这个常宁烨觉得自己前后差别大。
“是什么问题吗”
听闻，矮身蹲着正在摆动燃气阀门的人仰起头，指着旁边的绿色盖帽说：
“就是这个掉下来了，才会没热水”
“以后再出现燃气灶能用，但没热水的情况，就检查一下这个是不是掉下去了，要是掉下去，这样提起来就可以了”
“嗯，好”
“没事没事，小问题我们都上门解决了，反正外甥那么忙，回来还正好看一眼哈哈”
常宁烨起身，打开一旁的水龙头，试水温时顺便洗掉手上的灰尘：
“可以了，有热水了，你再看一下卫生间好了没”
予恩转身，过一会儿又出来：
“可以了”
“好……还有其他问题吗，别的地方？”
“暂时没有了，谢谢”
“……好”
旁边的外婆，打量着这自己的外甥。心想这小子从来不爱搭理人，平时简直就像木头，今天却跟个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
“没、没想到你住这里”
“是啊，我没想到成了你的房客”
予恩还是上午的装束，不知怎的，常宁烨总觉他的气质和记者的职业不符。拉尔尼亚那个跟着师父的男孩，身影再次重合在予恩身上。面前的他人，虽然嘴角是上扬的、眉眼是弯的，但眼神里却是没什么起伏的，或者说没什么温度。
但如果真是他，那他外表有多冷，内心就有多热……
“以后再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就好”
“嗯”
“那……我们先走了”
找不出理由多待一会儿，外婆也还在这儿，他只能客气的准备离开。
出去厨房时，又看见那碗黑色的面。经过的一刹那，常宁烨脑海里，放映出起锅烧油煮出一碗面的步骤。甚至冒出“你想吃什么我帮你重新做”的想法。
但介于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怕冒犯到他，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予恩关上门，端了面出来吃。
第一口就皱了眉，好像刚才常宁烨也是站在这碗面前皱眉……
可能没见过这么黑的面吧。
祖孙两人到楼下，外婆拿着小卖部的零食给外甥手里塞，常宁烨哭笑不得。
“这不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吗”
“我都多大了”
“多大啦？”
“都快30了”
……外婆讲了什么常宁烨没听见，予恩的脸总是浮现出来。
刚才在厨房，有什么味道……像是什么东西烧过后的……
!!!!!!!
黄纸！确切的说应该是黄符！
真的是曾经救过自己的那个男孩吗？
那一老一少谪仙般的气质……他们似乎不是普通人，他们甚至会、会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法术。
看着又呆呆的外甥，平日里精神抖擞、满面笑容的老太太，也是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你爸没再找你吧”
提到父亲常宁烨显而易见地紧张：
“没有”
“别怕……以后多交些朋友，出去玩玩儿，心情会好”
“嗯……”
母亲去世后，外婆便是唯一给予精神抚慰的长辈了。失去女儿也许比失去母亲还要痛苦，但坚强的外婆一直乐观向上。
“好，我知道，外婆你早点休息，下周有空再过来”
“好嘞，满点儿开”
京都郊外，索达实验装置基地。
常宁烨往控制室走去，遇上准备回去的组员。
“组长，这么晚了还要过去？”
“嗯，看一看”
“那我先回去了”
“嗯，早点休息吧”
身兼实验物理学与工程设计的他，新的仿星器装置建设他要跟进，另外其他地方的实验研究方向他还要把控。
看着实验数据，几乎没有什么突破，卡在内壁材料上许久了。
虽然徐董坚持建设京都的仿星器时，他不太赞成，因为耗资巨大、时间漫长。但现在实验一直没有突破，他怀疑自己心中的方向是不是正确。
用氦-3作为燃料，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如果将来用于京都的仿星器，没有放射性的反应会大大提高人们的安全。
但氦-3原料目前只能取自月球，常宁烨在道德上有着思想挣扎。
“小常”
徐丙涛迎面走来。
“徐董，这么晚您还过来？”
“看看进度”
一身黑色休闲夹克的徐董，手拿水杯端立于建设基站前。不知是否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的脸上有着灰败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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