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戈驾驶着机甲撕裂伍利星稀薄的大气层,降落在行星背阳面一处隐蔽的峡谷中。引擎的轰鸣声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外星风吹过嶙峋怪石发出的呜咽。
凌戈率先推开舱门,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他警惕地扫视四周,义眼快速扫描着红外光谱与信息素残留。
苏时安蜷在副驾驶座上。凌戈见了,动作停顿了一下,先前在矿坑里抱起他时那硌人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臂弯。他脱下沾染了尘土和硝烟气息的外套,裹在苏时安身上,然后小心地将人抱起。苏时安意识模糊,苦杏仁味淡得几乎闻不见,只剩下一片枯竭的死寂。
安全屋的入口伪装成一处岩壁裂缝,内部是标准的联邦前哨站格局。冰冷的蓝白色照明灯自动亮起,正前方是一个集成度极高的多功能工作区。流线型的金属台面上,有一台全息设计终端,旁边散落着几块未完工的能量武器核心部件和一把等离子切割笔。一侧墙壁内嵌着生物信息素净化单元。
紧邻工作区左侧,一张悬浮休眠床固定在墙边,周围是便携式医疗舱和综合医疗面板。
凌戈将苏时安放在床上,动作有些僵硬。他很少做这种事,遇到医务兵没来的情况吧,他一般叫手下的那帮家伙自己躺进医疗舱。
“我叫凌戈,是一名联邦军人。”凌戈开口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显得格外沙哑。
苏时安没有回应,深灰色的眼睛半睁着,焦距涣散,但还在警惕着,像一只受伤后躲进洞穴的小兽,观察着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饲养员”。他的目光掠过凌戈军装肩章上的徽记,又落回他左下颌那道幽蓝色的激光疤上——那不像常见的战场伤,倒更像某种意外。
凌戈转身走向医疗单元,取出消毒喷雾、再生凝胶和高能量营养剂。他的指尖触及冰冷的器械时,下意识地收拢了一下,仿佛这样能找回熟悉的掌控感。
冰凉的喷雾触碰到皮肤时,苏时安轻微地颤了一下。
“嘶……”他吸了口气。
凌戈的动作顿了顿,力道放轻了些。他的目光掠过苏时安颈后那道狰狞的十字腺体疤痕,以及他紧紧攥在手中的一样东西——一枚生锈的旧怀表,表壳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凌戈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一秒,眸色微深。但他什么也没问,继续沉默地处理伤口。
注射完营养剂,凌戈走到环境控制器前,试图调节室内的光线。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操作了几下,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显然他更擅长操作战舰控制台。最终,灯光稳定下来,依旧还是那片冷冰冰的蓝白。
苏时安看着他那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心里微微放下来了一点。他其实习惯黑暗和寒冷,在黑市的管道里,在废星的旷野上,但此刻……
“亮一点吧。”他轻声说道。
凌戈背影一僵,随即快速操作了几下。顶灯的光芒逐渐变暖,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昏黄,让他脸上锋利的线条也显得柔和了些许。
凌戈拖过一条金属椅,坐在床尾不远处。脊背挺直,依旧保持着军人的仪态。他闭上眼,但苏时安知道他没睡,他的注意力像雷达一样笼罩着整个安全屋。长期使用“宙斯之血”带来的神经痛楚,像细小的针尖不断刺着他的太阳穴,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苏时安放缓了呼吸,清晰可闻的,只有循环系统的低鸣。
在这片奇异的宁静中,凌戈的信息素——硝烟与冻土冰川的气息缓缓散开。它不再是战场上那种具有攻击性和压迫感的洪流,带着的是疲惫和一丝丝孤寂。让他心神微乱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那缕微弱却坚韧的苦杏仁气息,正试图与他的气息缓慢交织。这种不受控的、本能般的吸引,让他想起艾可。那被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匹配度”。他下意识地试图收敛自己的信息素,不愿这莫名的吸引力主导一切。
苏时安本能地想要绷紧神经反击,但他的腺体空空如也。再怎么努力,也只有枯竭般的钝痛感。只好在心底自嘲着:“得了吧,锈钉,你现在连挤出点味道熏只蚊子都难。而且……”他仔细分辨了下这有些熟悉的信息素,这一次,那硝烟味并不灼喉,冰川的冷意也不刺骨,反而奇异地中和了他精神图景里残留的焦灼与剧痛。“怪了,这冷冰冰的煞星的信息素,闻起来居然……不讨厌?甚至有点……安心?”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紧绷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慢慢放松,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陷入睡眠。
凌戈睁开眼,看着床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的苏时安。那总是紧蹙的眉峰舒展开来,让他看起来格外幼嫩,也格外脆弱。凌戈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旧怀表上,思绪飘远。
他想起了母亲。父亲牺牲后,他随母亲前往77区,那里以前被人们称为“学术伊甸园”。那里有覆盖着透明穹顶的白色学院建筑群,夜晚漂浮的思维粒子灯如同萤火虫海洋。当地法律规定禁止公开的ABO歧视,氛围是他在首都星从未感受过的自由与活跃。
母亲的蚀月计划基地伪装成地热电站深藏地下,而他们在地表有一个小家。最初几年,母亲还会在他放学后回家做饭。后来,她越来越忙,见面多在生活区中央那个摆着绿植的小广场,匆匆几句,就被广播叫走。他的母亲,叶清,信息素与社会行为学专家……她是否曾在某个时刻,见过眼前这个少年?
他继续保持戒备。
不知过了多久,苏时安动了一下,醒了。他静静地听着空气循环系统的声音,之前的尖锐警惕似乎淡了一些。
凌戈起身,倒了杯热茶给他。“喝点水。”
苏时安接过,温暖的杯壁熨帖着他冰凉的指尖。他小口喝着。“你为什么救我?”他问,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了许多。
凌戈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苏时安,看着他那双经历过无数痛苦却仍未完全熄灭光芒的灰色眼睛。他需要苏时安,需要他揭开母亲死亡的真相,需要他对抗辛迪加和那个巨大的谎言。但……
“因为,”他缓缓开口,“我们同病相怜吧。”他停顿了一下,最终选择了部分真实,“我需要你。”
苏时安的手指收紧了一下杯壁。需要他什么?需要他的信息素?需要他作为实验体?还是需要他作为扳倒敌人的武器?他没有再问,只是低头又喝了一口水。
凌戈拿起一支外用的消炎凝胶:“伤口需要再处理一次。”他示意苏时安转过身。
“嘀嘀嘀——”
警报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屋顶旋转闪烁。
凌戈瞬间弹起,本能地侧身一步。转身,挡在了床前。
苏时安赶紧坐直了身,快速扫视周围。
“你能操作左侧监控屏吗?第三号协议。”凌戈语速极快,目光紧锁着紧闭的合金门。
苏时安没有丝毫犹豫,忍着痛翻身下床,牵动了伤口让他疼得抽气。他扑到工作台前。屏幕亮起,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调出外部监控画面,放大警报区域。“能量读数异常,移动轨迹分析……等等,”他眯起眼,快速过滤着数据,“识别编码……是垃圾回收机器人?它的路线偏离了预设轨道,撞上了我们外围的振动传感器。”
虚惊一场。
安全屋内的紧张气氛缓缓消散。红色警报灯熄灭,恢复了日常照明。
虚惊一场。
安全屋内的紧张气氛缓缓消散。红色警报灯熄灭,恢复了日常照明。
凌戈缓缓收枪,吐出一丝紧绷的气息。他看向苏时安,后者正松开按在触控板上的手,伤口处微微渗血。
“你反应很快。”凌戈赞赏道。那种情况下,一个未经训练的Omega没有惊慌尖叫,反而能迅速理解指令并执行。他很冷静,也经验丰富。
“你也一样。”苏时安低声回了一句,重新坐回床边,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追兵。“老天,一个垃圾机器人……这排场,差点以为辛迪加那帮浑蛋开着战舰来收废品了。"他在心里吐槽着。
夜色渐深,伍利星的双月升起,清冷的光辉透过观察窗的防护栅栏,在地面投下狭长的光斑。
凌戈坐在工作台前,拆卸保养着他的配枪,每一个零件都擦拭得一丝不苟,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清脆细微的响声。
苏时安则靠着床头,手里拿着从工作台角落翻找出来的几块废弃电路板和一个小型焊笔,借着灯光,小心翼翼地尝试将它们拼凑起来。“这个频率发生器……也许能改造成一个短程脉冲发射器……信号弱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强。”
两人各居一隅,没有说话。信息素无声地交融着,硝烟与苦杏仁,冰川与尘埃,两种本该冲突的气息,此刻达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凌戈擦拭枪管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落在苏时安低垂的侧脸上,月光勾勒出他消瘦的轮廓和颈项脆弱的线条。寂静中,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我母亲……她之前也是蚀月计划的实验人员,她曾试图改变这个系统。”
苏时安焊接的动作猛地一顿,焊笔尖端的光芒在空中凝固。
他缓缓抬起头,深灰色的眼眸中映着月光,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地看向凌戈。
“但是,她失败了。星际584年,她去世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