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勘探站内，凌戈轻轻将苏时安安置回床边，为他掖好有些散乱的保温毯边缘，动作有些笨拙的温柔。“待在这里，锁好门。我需要确认一些事。”
走到勘探站更深处，屏幕上出现了他曾经的副官，托兰。
“凌戈？！”托兰的影像有些许波动，“该死的，你这信号……之前我们整个小队，所有与你相关的加密频道都被强制静默了！上面下的命令，用的是‘最高权限干扰’，我们试了所有备用方案都无效。今天……不知为什么，封锁突然解除了。”
凌戈眼神一凛。凌戈眼神一凛。封锁的突然解除，是对方故意的松懈，还是一个意外的漏洞？
“长话短说，托兰。我时间不多。”凌戈压下疑虑，“科学院副院长，西斯克，你知道多少？”
托兰在屏幕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加快：“西斯克？那个红头发的Omega？表面上他对陈明院长恭敬有加，恪尽职守。但我们情报部门交叉分析过一些非正式渠道的流言和零星证据……他和他笼络的那批人，在科学院内部早已自成一体，被称为‘激进派’。”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内部评估显示，西斯克内心极度鄙视陈明院长，认为他‘过于保守和软弱的理想主义者’，阻碍了科学院，或者说，阻碍了他所追求的某种‘进化’。他们的秘密行动很多，权限很高，而且……似乎在刻意绕开陈明。”
这印证了凌戈的怀疑。西斯克并非陈明的忠实下属，他的野心更大，行为也更不可控。所谓的“合作”，风险远比表面看到的更高。
“官方对我，什么态度？”
托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凌戈，上面让我给你带话，这是最后通牒。”
他直视着凌戈，一字一句地传达：“立刻交出目标个体苏时安。如此，你之前的‘擅自行动’可被视为迫不得已，保留军籍。联姻……仍然成立。”
凌戈面无表情，他不禁想起了那腻人的蔷薇香与苦涩的杏仁味。
托兰的声音带上了更深的无奈和沉重：“但如果……你选择彻底对立。那么，军事法庭将以叛国罪、渎职罪等一系列重罪指控你，立即开除军籍，联邦全域通缉……不死不休。”
他没有犹豫太久。
“告诉那些人，”凌戈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答案，是‘不’。”
屏幕那头的托兰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痛惜。“保重，凌戈。”
结束了与托兰的通讯，此时，他不再是联邦中将，而是一个被全域通缉的叛徒。在这一瞬间，脱离了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秩序外壳，竟有一种诡异的、破釜沉舟般的解脱感。
他再次激活加密终端，连接了那个唯一绝对信任的频道。对面，立刻接通，出现了卡尔·维特那张毫无特色的脸。
“凌戈。”卡尔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通讯恢复很及时。托兰那边，想必你已经得到了官方的最后通牒。”
“嗯。”凌戈不欲多言，“说重点。陈明对罗曼·金利用苏时安信息素的事，知情多少？”
卡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数据流的光芒：“根据现有监控数据，陈明院长的行为模式一切正常，甚至可以说……过于正常。他近期公开和私人行程的重心，都围绕着‘照顾’罗曼·金的身体状况展开，频繁出入金家宅邸和私人医疗中心。表面上看，是一位尽职的联姻亲家和对下属健康关怀备至的上司。”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关于我们今天能恢复联系……技术日志显示，并非之前的‘最高权限干扰’自然解除，而是受到了一股来源不明、加密等级极高的外部信号主动干预和疏通。对方手法非常老道，没有留下可追踪的痕迹。”
凌戈眼神微凝。未知的第三方？是敌是友？还是想搅浑水的渔翁？
“西斯克。”凌戈吐出这个名字，“他的晋升，查清楚了吗？”
“进展有限。”卡尔语调毫无起伏，“西斯克，奥瑞安科学院副院长。履历显示，他早年因性格偏执暴烈、蔑视权威，在科学院内被孤立，于中级职位上徘徊多年。转折点发生在大约三年前，他突然开始获得关键项目的主导权，晋升速度异常迅捷，背后推手隐藏极深，目前尚未锁定具体身份，我们暂以‘后台X’代称。”
他调出另一份资料：“他的配偶，一位名叫纶婕尔的女性Alpha，出身普通，目前在军械后勤部担任低级技术官。所有可查记录显示，她对西斯克极为顺从，近乎畏惧，符合女A弱O强的异常表象。”
卡尔总结道，声音里透出一丝警告：“综合评估，西斯克具有作为科学天才的极端理性偏执，同时伴有显著的情绪不稳定和暴烈倾向。与他合作，风险系数极高，大概率引火烧身。”
凌戈记下了这些信息，“我让你查的，走的那天大会上通过的‘智能微气流管理系统’呢？”
“这正是我需要重点汇报的情况。”卡尔的数据传输过来，屏幕上出现首都星各个公共场所的监控画面片段，标注着气流系统的覆盖范围。
“该系统在近期的极短时间内研发并迅速投入使用，名义上是维护公共环境信息素稳定，预防Alpha突发性情绪失控。但其释放的气溶胶成分分析显示，其中含有一些新型的微型蛋白结构，能特异性作用于Alpha腺体，引发短暂的功能抑制甚至强制镇定。”
他调出几条经过处理的新闻简报：“如你所见，近期首都星确实出现了数起所谓的‘Alpha狂暴事件’，均在系统触发后，被气溶胶快速‘平息’，公众舆论对此一致好评。”
之后，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然而，我们的初步建模分析显示，但凡处于该气溶胶作用范围内的Alpha，无论是否出现失控征兆，其腺体活性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暂时的压制和干扰。这更像是一种……无差别的区域适应性调节，或者说，测试。”
凌戈盯着屏幕上关于气溶胶作用于Alpha腺体的分析报告，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种广泛作用于Alpha腺体的方式，那种强制“安抚”的手段……“和苏时安的信息素作用一模一样。”凌戈声音低沉的道。
卡尔在屏幕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关联性。“数据模式上，存在高度相似性。可以推断，其研发基础，很可能与对‘苦杏仁’信息素，或者说对E-739样本的研究成果，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凌戈闭上了眼睛，首都星这张名利网，太大了。
他睁开眼，冰蓝色的左眼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卡尔，继续深挖西斯克的‘后台X’，以及气溶胶项目的具体研发团队和资金流向。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
“明白。”卡尔随即切断了通讯。
苏时安躺在床上，身下的保温毯还残留着凌戈的体温和信息素那令人安心的冰冷气息。然而，通过临时标记的链接，他微弱地感觉到凌戈此时似乎有些焦躁、担忧和害怕。原来，那个看起来像移动堡垒、说话都带着冰碴子的Alpha，也会有害怕的事情吗？苏时安心里有些发笑地想着，但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怎么了？”莉亚刚来，她已经快速检查了一遍便携式信息素监测仪的数据，“数值稳定多了，标记很成功。”莉亚很少看到这个omega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对另一个人的关切。
苏时安有些不安地弄着被子：“莉亚，外面的侦察很严吗？”
莉亚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是啊，现在艾尔兰星所有空港及领空进入了一级管制状态。恐怕，连一只蚊子都逃不出去吧。”她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想的话，我可以帮你逃跑。”莉亚有些淘气地朝苏时安眨了眨眼睛。
又是这样，莉亚那看似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的暗示。苏时安想问，又害怕周围有监听设备。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将疑问咽了回去。
他换了个相对安全的问法：“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呢？我要和你们一起回首都星吗？”
莉亚伸出手，仁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了，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十分果决。“接下来的训练方案我会发给凌戈。”
她凝视着苏时安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要记住，无论是人生还是信息素，真正的控制，不是逃避。”
她的指尖轻轻点在他的左胸口，那里正传来急促的心跳。
“而是关键时候的选择，以及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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