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夜莺’系列。哼,III型还是IV型?”苏时安接过那废品,看也没看就塞进工具袋。
“III型的设计缺陷,尾焰稳定器撑不过二十次超载,IV型还行,但接口是制式的,老子要改。”他得表现得更不耐烦一些,才能掩盖身体的不适。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忍受?为什么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不甘和愤怒在他胸腔里翻涌。他想要战斗!
他甚至想要立刻掉头,找到那些追捕他的联邦军人,和他们当面理论!明明他才是“蚀月计划”的受害者,是被剥夺了正常人生的实验体,事到如今,凭什么还要被抓回去任由他们宰割?被剥夺最后一点生机?
他忍不住战栗,热血沸腾。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一股浓烈、劣质而暴躁的伏特加信息素扑面而来,这是一个喝醉了的Alpha佣兵。这气味直接狠狠砸在苏时安的感官上。眼前猛地一黑,差点倒地。他摇晃着身子,将脸深深埋进衣领,加快脚步,从那个Alpha身边逃去。消失在一条堆满垃圾的侧巷里。
黑市边缘,一片被遗忘的荒野空地上。头顶是锈蚀的金属板和防水布勉强搭起的棚子,冷凝水不时从接缝处滴落,砸在飞行器骨架上,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那台轻型飞行器原本流畅的线条有一半变得狰狞扭曲,取而代之的是老蝎不知从哪个废墟里淘换来的乌黑色高强度合金支架。老蝎正蹲在一个布满油污的缓冲垫上,他的螳螂刀义肢死死钳住翼根部位,另一只手旋转着拧紧螺丝。苏时安抱着沉重的零件,轻声走来,他将其中最显眼的一罐格外刺眼的白色油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最前面。
“白的不用。”老蝎头也没回,脉冲扳手熄火,声音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白色,太显眼了。
苏时安的手不停摩挲着这罐子,拿起来又试了试这重量。白油漆是他们用得最少的。因为,出风头的事,老蝎避之不及。但是,看着这抹纯净的颜色,他忍不住心生向往。他渴望光,渴望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之下,悠闲地去传说中的首都圈逛一逛,看看那些繁华。而不是永远困在这片锈蚀、昏暗的金属坟墓里。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蝎哥,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我?”
老蝎手下的动作停滞了,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还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不愿多提。
“他们要抓我回去,岂不是我对他们很有用?”苏时安低下头,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他是否可以用自己这具被改造的、充满毒性的身体,去交换一点什么?比如,更多行动上的自由?他现在被全联邦暗地里搜查,哪儿都不能去,只能苟活在这昏暗的黑市里。
老蝎猛地放下扳手,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的眼睛透过防护镜锐利地盯住了苏时安,凶狠地警告道:“小子,别想着拿自己换什么好处。那只会让你骨头渣都不剩。”
“嗯……”苏时安呢喃,没正面回应。他低下头,手指相互摩擦着。他想着,前两天把那么多军人都搞晕了,那种能让不可一世的Alpha痛苦倒下的掌控感,滋味真不错。真想让那些制造自己这一身痛苦的人,尝尝被反噬的滋味。
首都星,某大楼顶层办公室。一间隐秘的办公室里,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生化金属办公桌后,低头看着蹲着的手下:“E-739还没抓到?”
“他逃了。已发现目标,明天行动。”手下低头应道。
“抓到他,第一时间带回来,安排实验。不能落在军部手里。”
——“是。”
第二天清晨,飞行器的引擎发出令人心安的轰鸣,“抓紧了!”老蝎低吼一声,声音被引擎的咆哮完全吞没。螳螂刀义肢死死握住操纵杆,笨重的金属义足重重踩下动力踏板。
飞行器抬头,直直向着巨型结构遮蔽的天空冲去。几乎在同一时刻,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天际——四面八方,锁定激光骤然亮起。
“被发现了!”铃铛急了,她半机械化的身体被紧紧固定在副驾驶座上,体表数据浮光不断流过,试图干扰下方的锁定信号。
“坐稳!”飞行器又一次避开了一串从地面射来的高速脉冲弹。流弹擦过,苏时安的身体因剧烈的机动被狠狠抛向舱壁。他透过刮花的舷窗向下望去,心脏骤然收紧。下方,数台联邦制式的武装悬浮车紧追不舍。更远处,甚至出现了轻型攻击机甲的身影!领头的是一辆改装指挥车,车顶的天线阵列闪烁着不祥的冷光。
“他们出动得太快了,这不正常。”苏时安喃喃道,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座椅边缘。除非,他们早就布好了网。
“闭嘴!抓紧!”老蝎没空分析。老蝎猛地一拉操纵杆,机体几乎垂直侧立,险之又险地擦着一根粗大的冷却管道掠过。灼热的白色蒸汽瞬间笼罩了舷窗,视野一片模糊。
“左舷!脉冲弹!”铃铛的电子眼爆发出刺目红光,无声的警报通过神经连接直接投射在老蝎的视网膜上。
老蝎咒骂一声,螳螂刀义肢以一个别扭的角度反向一掰。飞行器以螺旋的姿态向下急坠,一串炽热的高速脉冲弹擦着上方原先的位置呼啸而过,将后方一个悬挂的巨型广告牌打得粉碎,燃烧的碎片哐啷啷落下。
砰!咚!
飞行器剧烈震颤,它剐蹭到了废弃集装箱。老蝎毫不停歇,死死踩住动力踏板。引擎大声咆哮着,他猛地将操纵杆推回,飞行器又如同跃出水面的鱼,从一个由两艘破烂货船残骸构成的狭窄缝隙中钻出。
然而,刚冲出掩体,更多赤红色的锁定激光就从四面八方缠了上来。四五台武装悬浮车利用下方错综复杂的通道完成了包抄。
“妈的!”老蝎猛地将动力输出推到极限,带动飞行器骤然加速,做出短促的规避动作。炮弹不断在机身周围炸开。一发近失弹擦过右翼,带起一溜耀眼的火花和一块撕裂的蒙皮。
苏时安被死死压在座椅上,胃里翻江倒海,透过剧烈晃动的舷窗,他能看到下方紧追不舍的车辆,以及更远处,一台轻型攻击机甲肩部武器平台。它快速旋转、最后,牢牢锁定了他们。
“不行!蝎哥!动力输出被限制了!他们用了区域能量场干扰!”铃铛喊道。
老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只能弃车了。前面那个废弃的冷却塔能躲一阵!我引开他们。铃铛,你带小子从通风管道走!”
“不!”苏时安猛地抓住老蝎的椅背,“一起走!”
老蝎咆哮:“一起走都得死!他们的目标是你!老子烂命一条!”
“编号E-739,停止无谓抵抗。放弃飞行器,交出目标个体。重复,放弃飞行器,交出目标个体。”
是凌戈。
飞行器剧烈震颤,又一发炮弹炸开了。
苏时安看着老蝎花白的鬓角和额角的冷汗,他知道了,他们跑不掉的。凌戈的目标是他。只要他还在,老蝎和铃铛就会被一直追杀,没有尽头。
但如果,他留下?
他想起了那罐用不上的白色油漆和自己的信息素。
苏时安开口:“蝎哥!按他说的做!降低高度,靠近冷却塔西侧的平台!”
“你疯了?”老蝎怒吼。
“我没疯!”苏时安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走!这是命令!”
老蝎猛地回头,他明白了苏时安想做什么。
“小子!你别。”
“快!”苏时安厉声打断他,同时已经开始解自己的安全带。
凌戈在指挥车内,透过远程传回的实时画面注视着一切。远处,那架摇摇欲坠的飞行器突然改变了航向。凌戈面无表情,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道疤痕。“所有火力,锁定平台出口。我要活的E-739。”
飞行器几乎是砸在平台上,舱门弹开。老蝎的螳螂刀义肢甩出抓钩,固定住塔身。
“走!”苏时安推了他一把,自己则翻身滚出舱外,落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他看到老蝎最后的眼神,里面满是愤怒。但苏时安,从中品出了一味释然。
老蝎低吼一声,生拽着拉回抓钩。飞行器引擎拖着黑烟,向着另一个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同时,探照灯光柱将平台上的孤身一人彻底笼罩。无数红点——激光瞄准器的光点落在苏时安单薄的胸膛、额头和不断起伏的后颈抑制贴上。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训练有素的士兵组成包围圈,缓缓逼近。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涡轮引擎的余音和金属冷却的呻吟。
苏时安缓缓站直身体,面具早在颠簸中不知掉落在何处,露出他苍白消瘦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向那些枪口和灯光。
他没有试图释放信息素,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他站在那里。
凌戈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硝烟与冻土冰川的信息素如同实质的压迫,笼罩下来,让苏时安几乎窒息,腺体处的旧伤开始灼痛。
“E-739。”他开口,“捕获完成。”
两名士兵上前,用特制的磁力镣铐锁住苏时安的手腕。
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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