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真是从早上九点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了，彼时岑也刚到店里。
“岑岑来啦，这么早啊今天。”好像岑也每次到店里，姜老板都在调咖啡。
“老板早——”岑也拉长了音问好。她还没睡醒，一路过来感觉全身都累，脑袋发晕。
“岑啊来喝口水，把椅子摆了地板再拖一下，微微不在辛苦你了算加班费昂。”姜老板头都不抬便豪掷加班费，倒是让岑也清醒了下。
——昨天温轻月点了2＋1份外卖，虽然她还是把冷掉的那些都给保洁阿姨了，但总归来说是不要欠人情也不要欠人钱比较好，于是岑也在睡前一口气把两份的钱转给温轻月了。
还好温大小姐没那么骄奢淫逸，懂得点一些价格近人的家常菜，不然她还真就只能空手套白狼贪下这顿饭了。
说起来——岑也打开手机，橙色的转账消息居然还没被人点开，可恶的有钱人居然不收钱也不理她。啥意思啊？
她在给洗拖把的水桶接水，快坏掉的水龙头吝啬地小股小股流出清水，岑也顺手拿出手机。
嗯……
“我吃好了，您慢慢吃。”温轻月放平筷子，把擦过嘴的纸巾叠好压在餐盘下。
“宝贝，把牛奶喝了呀，”邢扶云捻着纸巾点点嘴角，浅笑盈盈，“早上喝牛奶对身体好，阿姨特意为你热的。”
温轻月敛眉，自觉并没有叹气，但胸膛小小起伏了一下。
安安静静喝完了牛奶，借口有事离开了家门，直到走出大门口的监控范围，温轻月才停下脚步。
点开OO，只有一个新消息的红点。
点进和岑也的聊天界面，一条转账，还有一条“cc戳了戳你”。温轻月想起来，OO的戳一戳是没有消息提醒的。
温轻月莫名能想象到对方眨眨眼，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的模样。
于是岑也拧干拖把，刚拎到门口开始拖地，随手握着、还没息屏的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月亮公主戳了戳你。
月亮公主：OO收钱不好用。耶耶，可以加微信吗？
紧接着弹出一条转账被退回的消息。
岑也：……
cc：你直接把收款码发我。
温轻月没再说话。
一分钟后，岑也保存图片。长按二维码。
界面跳转，出现微信的添加好友界面。
cc：？
岑也没等到下一条消息，温轻月收到了好友申请。
you：你好jpg.
是一个静态表情包，黑白简笔的斑点小狗举着爪子，写着个“Hi”，跟着个波浪号。
岑也默默转钱，随手把手机扣在柜台下，因为再和温轻月废话就影响她赚钱了。
透过玻璃门，外边的雨走走停停，雨势却是上涨模样，水洼越积越大，一派逍遥。
“老板都搞完了！”岑也一时兴起，揪了颗咖啡豆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好硬……呕好咸好苦……”
“效率这么高啊这我不得给咱岑岑涨工资！”姜老板一脚把垃圾桶踢到岑也脚边让她吐掉咖啡豆，调笑道。
岑也知道姜老板是随口说的，她也开玩笑般拒绝了，“多吃点你咖啡豆就抵消啦。”
姜老板挥挥手，让她自个玩去了。岑也嘻嘻笑笑，自己打了杯凉白开就抓起手机在店里东逛逛西逛逛。
她对姜老板是非常非常非常感激的——她每个月的生活费，除了好爹固定三百，剩下都是一周一天半都算不上的打工赚来的，哪怕她身兼两职也都只能算半吊子，也只有姜老板一个月给她那么多钱，逢年过节还有红包。
即使她现在还不知道老板全名叫什么。
“老板，你全名叫什么呀？”岑也又拐回去。
“岑也你是真没良心啊你自己滚去看营业执照！”姜老板这次倒是愿意抬头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岑也小跑到高挂着的营业执照前。
“姜语莲……”岑也小跑回柜台，“老板你名字好好听！”
“你名字也好听行吧……自己玩去再来烦我扣工资。”岑也明明看到姜老板扬起了嘴角。
岑也给自己抓了把糖，打开手机，本来要找佟曲，就发现微信的消息提示。
温轻月的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前的了，一句话加上一个眼睛大大的小狗表情包，让岑也觉得半小时没得到回应真是可怜她了。
9：23
you：耶耶，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你……我现在有点难受，可以去找你吗？
10：06
YESYES：在忙，没看到。
想了想，岑也又加了一条。
YESYES：QAQ。
接着把她的定位发给温轻月。
十分钟后，岑也见到了她。
来人很有礼貌，在门外抖尽了伞面的水，进门就将伞捆好，在门口的地毯上反复踩了几下才向岑也走来。
“耶耶，早上好，打扰你了。”温轻月笑笑。
岑也发现眼前人脸色很不好，唇色暗淡，发丝凌乱，额头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冷汗。
“坐坐坐，”岑也领着温轻月坐下，简直想伸手扶她，“你怎么了，看起来很不好，哪里难受？”
“路上吐了一下，”岑也觉得温轻月此刻的笑略显惨淡了，“现在没事了。”
“啊？”岑也左看右看，此时也不方便跑开，只恨没提早准备热水，“为啥啊，吐哪了，你现在感觉好吗，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有点乳糖不耐受，早上喝了牛奶，没忍住但是是在下水道旁边吐的，现在感觉很好，谢谢你耶耶。”可岑也越看越觉得温轻月是一副任人揉捏的病弱样。
“乳糖不耐受你还喝牛奶？！”岑也是见过这种人犯禁之后上吐下泻或者浑身瘙痒的模样的。
温轻月静了静，遮下眼睫，“…小时候喝习惯了就不会吐，后来很久没喝，最近是我妈妈带着我来婧州，我们家早餐都要喝牛奶，我突然喝，才吐的。”
“你为什么不说你不能喝？有病啊很危险诶！”岑也皱眉，温轻月的唇色到室内休息了也没缓回来。
“我妈妈……嗯，我和我妈妈说过的，她觉得牛奶对身体好，一杯没事。我前天悄悄倒掉了，今天没法倒。”只有前天，因为邢扶云是大前天晚上才结束竞标飞到婧州的。
温轻月说到最后有点结巴，活像个被教训了委屈巴巴的小孩。
岑也哽住，她有什么资格说温轻月？
好像温轻月就这样跟她抖落家底，不太好。
岑也站起身，噔噔噔跑去给温轻月倒了杯热水，又噔噔噔跑回来。
“冷吗？”岑也瞧着想给温轻月裹张毛毯保护着。
“谢谢你噢耶耶，不冷的。”温轻月和岑也相对而坐，笑得眉梢弯弯，两只手捧着玻璃杯，忽然多了点生动的颜色。
岑也也笑，但她不知道她这一刻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姜语莲下厨，三人中午吃了菜叶炒菜梗加西红柿炒蛋。
中途是停了一会儿雨的，不过岑也抿着嘴指着地上井盖冒着泡排水的模样，姜语莲也拉着温轻月再和岑也聊聊天。
姜语莲下午很忙，她每个月的这几天都要订货，还有交房租一类的，就交给岑也看店。两人就搬了两把椅子坐在大门旁，也顺便防止水渗进来没人发现。
“耶耶，你在看什么？”温轻月好像心情不错。
“花边新闻。”岑也无所谓地展示给她看。
“她谈了一个，但是不是这个男的，”温轻月凑近了看，突然道，“是年纪小很多的妹妹。”
“？”岑也猝不及防被爆大雷，“什么？？”
温轻月继续道：“这张照片拍摄的时候这个人要带她女朋友去参加宴会，我也在。”
温轻月指指角落已经进入大堂的一个模糊背影，岑也本以为她要说这是那个小女友，“这是我。”
“…有风范！”
大概一点多，雨突然下的很大，没什么客人，岑也一直低头玩手机。
“耶耶。”岑也抬头，温轻月将一颗薄荷糖推到她面前。
“嗯？”岑也眨眨眼，反应过来，宽慰她一般笑笑，“没事啦。”
而后撕开包装，把糖丢到嘴巴里嚼嚼嚼。
温轻月知道岑也怕大雨天气，很久之前她就和她说过。
南方的城市容易内涝，六七年前排水系统还很低级的时候尤甚。
岑也小学的时候下过一场很大的雨，温轻月现在还记得她当时叙述的神情，“我妈妈说来接我，让我在学校里等，又说车过不来，让我自己走过去。可等到那时候，外面都淹了，我走到马路上，最深的地方和我的腰一样高。”
岑也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一下，“多害怕呀，感觉真能把我淹死，我现在想起来都怕。”
她没开玩笑，水又深又脏，漂浮着树枝和垃圾，天又黑又冷，还飘着大雨过后的连绵小雨。
岑也至今记得很清楚，那种看不见路，摸索着走，被不知名的尖锐的东西划过大腿，甚至一脚踢到石头差点摔倒，眼睁睁看着浑浊的望不见底的雨水与泥的混合物，只能尽力挣扎维持平衡的无助与崩溃。
不过这些她还是说不出口。
青春期女生嘛。岑也当时的性格，总是迫不及待把过往剖给亲密的人看，更深层的情绪却说不出口，只是幻想是否会有人会主动了解她，渴望得到共鸣与怜惜。
“别怕，是阵雨，等会我陪你回去，”温轻月突然顿住，“好吗？”
“噢……好。”岑也嘴里的糖被咬成碎渣渣，甜水糊了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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