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秀三年前结婚,孩子的百岁宴办在城区一家酒店,请的人不多,大多都是知己好友。
苏绽开车载着沈迟,后座上还有个搭顺风车的齐思昂。
沈迟手上的石膏提前拆了,陆哲说他恢复得不错,右手可以动一动,但不能太用力,也不能替苏绽拿扭扭车。
苏绽说没事,让齐思昂拿。
车停下的时候沈迟和齐思昂最先下了门,等了几秒钟,却始终不见苏绽出来。
齐思昂性子急,抱着扭扭车过去敲敲车玻璃,“下车呀绽绽!”
车窗贴膜,看不清苏绽在墨迹什么,又等了十几秒才看到苏绽把车窗摇下来。
他穿的是一件很年轻干净的短袖T袖,外面罩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衫,耳钉摘了,头发也洗得柔顺规整,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又温和。
齐思昂恍惚了一下,忽然觉得眼前的苏绽格外眼熟,跟C.joy bar里面见到的似乎不是一个人。
可他又在哪里见过呢?
他没想明白,却看到苏绽搭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一下,指尖泛白,似乎是有些紧张。
“要不……”苏绽朝着齐思昂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我不进去了吧。”
沈迟就在一旁站着,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回头往车里看了一眼,没等到苏绽再开口,转身抬脚就走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齐思昂拦了一下,又被他身上那股冷气儿给挡回来了。
齐思昂只好看向苏绽:“绽绽,学霸他……”
苏绽抿唇,嘴角被他压得泛白,一颗牙齿不小心探出来,将唇肉咬得生疼。
他苦笑一声,最终还是受不了沈迟生气,下车关门一气呵成,快跑两步抓住沈迟没受伤的左手。
“迟哥别生气。”他很乖地说。
沈迟顿了一下,似乎并不明显,然后转了转手腕攥住了苏绽的小指。
这天有些热,也或许是因为紧张,总之苏绽的手汗津津的,被沈迟这么一拉,一下子冷热交替,竟让他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太惧怕与钟秀秀的会面,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把手从沈迟手里抽出来的冲动。
但沈迟仍然很用力地握着他,使得挣脱不了分毫。
回来了就别想再走了。
回来了也就走不了了。
他们到得早,陆哲还堵在路上,大厅里钟秀秀和丈夫正忙着给孩子拍照。
三十多岁的女人几乎没怎么变,从远处看还是很温和的样子,如果真要让苏绽分辨什么的话——钟秀秀烫头发了。
小孩儿是一对龙凤胎,沈迟帮着齐思昂把两个扭扭车送上去,拉着苏绽一路向前走。
过道间是来往的人群,忙着上菜的服务生,以及来回跑跳的孩子。
苏绽每走一步都要停一下,直到他被沈迟拉着站在钟秀秀面前,和七年前的故人再次面对面。
她的确没怎么变,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波浪卷儿很随意地束在脑后,穿着一件淡色的连衣裙。
但苏绽还是觉得她不一样了。
他想起沈迟的那句“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又想起钟秀秀当年嫌他睡得太丑,喉间禁不住一阵哽咽。
“钟秀秀……”
这三个字叫出口,苏绽的眼泪掉了下来。
钟秀秀知道沈迟和齐思昂几个要来,听见这一声的时候正准备斥他们没大没小,抬头一看,却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苏绽一哭就红眼,连着鼻尖下巴一片粉,抽抽搭搭的样子看着像小孩儿。他今天特意穿得年轻简单,很有些上学时候的样子。
上学的时候惹眼,惹了学校里不少小姑娘递情书,没少给钟秀秀添麻烦。
可能也有这一层原因,钟秀秀一眼就把苏绽认出来了。
“绽绽?”
当年全班都这么喊他,以至于苏绽几个月前联系陈主任给林听办入学的时候还被叫了两声“绽绽”。
当老师的一开口,苏绽的情绪就彻底绷不住了。
当年沈国耀家暴,沈迟好几次都脸上带伤上学,陆哲和齐思昂几次三番要替沈迟出头,最后都被钟秀秀拦了下去。
苏绽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钟秀秀为了沈迟的事情跑了很多地方,找过沈国耀,联系过校领导,甚至辗转找过律师。
一家人的事,即便家暴性质恶劣,外人也总是很少有插上手的机会。
钟秀秀常常把沈迟带到自己家里留宿,女老师带着个男学生不好听,钟老头每次都是亲自开车去接。
就连那一年高考的时候……
苏绽哽咽着闭上眼睛,就连那一年高考的时候,沈迟都是在钟秀秀家里住的。
几个大小伙子站在客厅里太显眼,钟老头很快就发现了他们,沈迟和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转头拉住苏绽的手腕,对钟秀秀说:“老师,我带他先进去。”
钟秀秀说了什么苏绽已经完全听不到了,等他反应过自己正在丢人的时候,包厢里的陆哲和齐思昂正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他的热闹。
苏绽眼睛鼻子红成一片,既丢人又丢人,他第一反应是给自己挖个地缝,腰还没弯下去,迎面就被一块温热的毛巾盖住了。
擦他脸的人有些强势,一手按着毛巾,另一只手却压住了他的后脑勺,像是料定了他会挣扎似的。
苏绽有些不满地“嗯嗯”了两声,温热柔软的毛巾轻轻擦过他的脸,因为掉眼泪而哏住的情绪也就此淡化了些,苏绽终于反应过来摁住他脑袋的人是沈迟。
“嗯嗯”的声音瞬间变大了。
沈迟觉得擦得差不多了才把热毛巾拿开,苏绽的睫毛被那条毛巾打得湿漉漉的,眼皮上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眨眼的时候显得有些懵懂。
他回神之后第一时间去看沈迟刚才用来压他后脑勺的右手。
他有点着急,嚷嚷道:“你的手不能用力你不知道!?”
沈迟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毛,顺手将用过的毛巾递给陆哲,被陆哲嫌弃地接了过去。
他站在苏绽面前抬起右手蜷了蜷手指,“我哪里用力了。”
苏绽眉毛一拧,几乎就要跟他炸毛,是齐思昂见状不对上赶着搅了个局,单纯地问:“绽绽你为什么一见到钟秀秀就哭了啊?”
他看看沈迟又看看陆哲,“你见到我们都没哭。”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苏绽原本要反抗沈迟的那句“你掐我掐得好疼就没说出口。”
齐思昂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不只陆哲,就连沈迟也看向了苏绽,似乎同样好奇他心里的那个不为人知的答案。
却见苏绽轻轻地张了一下嘴,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最终也没有把自己心里的原因说出来。
另外三个人没有一个看得懂他这个反应背后的含义,原因很简单。
他们都不知道苏绽这七年。
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包厢的门忽然被敲响了,钟秀秀安排好外面的客人,进来的时候还有带着些难以置信。
“真是绽绽回来了?”她问。
苏绽听见钟秀秀的声音就又开始红眼睛,勉强忍了忍,对沈迟说:“迟哥,你们能不能先出去?”
沈迟又开始习惯性地挑眉。
齐思昂这个没心眼儿的还想再起几句哄,被陆哲拉着出去了,碍眼的就只剩下沈迟。
苏绽沈迟不敢看钟秀秀,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视线落在沈迟的鞋子上,是很简单的帆布鞋,他们今天似乎都在有意地向学生时代的自己靠拢。
苏绽两手无意识地抠了一下,声音因为低头的动作而显得有些闷:“求你了迟哥……”
沈迟没说话,但应该是和钟秀秀打了个招呼,站起来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这家酒店里的空包厢很多,他们师生两个霸占了一间。
苏绽一直没有抬头,在寂静的屋子里低低地叫了一声,“钟秀秀……”
钟秀秀很温和地应了一声,又轻轻地斥他:“叫‘老师’。”
苏绽抬起头来,还没有再张嘴,钟秀秀就走过来轻轻地顺他的头发。
沈迟和陆哲他们都不知道苏绽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他们都能看明白一点。
——苏绽过得并不是很好。
一个人出去打拼,如果混得风生水起了还好,如果混得不好……
如果混得有些不好,回来总归是想要像长辈诉苦的。
苏淮生和林芮已经过世多年了,在椿城还能让苏绽看作长辈的,就只剩一个钟秀秀了。
“绽绽。”钟秀秀一手搭在苏绽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在沈迟按过的头发上轻轻抚摸,她很温和地问,“回来了怎么不跟老师说一声呢?”
苏绽坐在椅子上,手脚都是僵硬麻木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余光里看见被陆哲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毛巾,索性一把抓过来擦眼泪。
毛巾已经凉了,盖在眼皮上的时候有轻微的刺激感。
钟秀秀轻轻地笑了一笑,逗小孩儿似地捏捏苏绽后颈的脖子,等手底的小孩儿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终于开口。
“看来是想我了。”钟秀秀问,“是遇见了什么事,让你想回又回不来,能和老师说说吗?”
苏绽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总算是哭够了,眼角被他磨得通红一片,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终于抬头看向钟秀秀,点点头,鼻音很重地说:“能。”
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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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钟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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