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传。
两百年前,天下第一宗又添一位天之骄子,八龄练气,及冠之年已是金丹。
又称天人子。
天人子入凡渡劫,其劫乃是情劫。天人子静心多年,终,于弱冠后一年崭去孽缘,潜心修行五十载,终过一关成仙。
谓,云时仙尊。
陈先生在那台上,手中折扇时展时合,讲得那是绘声绘色,又听道:“再讲那孽缘,皆道是天人子之妻,也是位能人,修为不输天人子,却在天人子修行时偷袭,被天人子当即斩杀。
当日遭天谴,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话落场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陈先生拖着茶盏抿了口茶,便听台下突兀的一声,“换个讲呗,这一个话本你来回讲了百八十遍,大伙早听腻了。”
寻声望去,那竟是位衣着华丽的公子,面上戴着银制的狐狸面具,妖冶异常,靠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笑眯眯的。
陈先生瞪他一眼,也是惯着,唤道:“那便讲《白玉沉渊》,如何?”
小公子一听,举手正要道一声好,却被身侧之人捂住嘴,是位身姿颀长的男子,“少爷,该回了。”说完便不顾他的意愿将人拉着往外走。
堂内客落满座,小公子声儿一出本就惹眼,再站起来更甚。
听客习以为常,打趣道:“祁公子这是又被祁小兄弟管着了?”
仆从管着主子,倒是头一回见,祁水穷却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装着苦兮兮的模样抹着眼泪,“是啊,我书还没听完就要被拉走,命苦啊……”
话未说完,袖摆就被人拉着往外拽,等人反应过来,已然走到酒楼外。
又欲作妖,祁之逸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串糖葫芦递到跟前,继而又道:“回了。”
众所周知,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有的鬼不用钱,一串糖葫芦就可以帮你推磨。
祁水穷毫不犹豫接过,一转身就是一副潇洒模样,“回!必须回!”
这两大只看着是人模人样,实际却不是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两只鬼。人死为鬼,堕为魔,异为妖,悟为仙。这现在是何种模样显而易见,至于之前是什么样子,少有人乐意浪费时间去探查,也难得结果。
世分三界,一仙一凡一冥,二人回的便是这冥。
往冥界有扇门,名为鬼门。鬼门随地可唤,莫名的诡谲总归会吓人,二人往小巷走,到那角落才肯过鬼门。鬼门散,便是一阵黑雾。
待黑雾散尽,巷子另一道,是个宽衣长袍的美男子,白袍衬得他一身仙气,偏偏手执一把血红长剑,骇人得很。“这人界竟然还有人能唤鬼门,真是少见。”
美男子蓦地又没来由啧一声,扯着身上的白衣,“我也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一柜子长衣长袍,不是白的就是蓝的,你换个颜色穿会死啊。”
身侧之人打量他一番,认真回道:“会死,当然,也省得你下次再偷翻我柜子。”
“……”
***
祁水穷二人过了鬼门,便是冥界,鬼门左右,一阴一阳,他二人是鬼,自是更喜这阴气聚集之地。
祁水穷嚼着糖葫芦,悠哉往屋走。左右也是一任冥王,却是没一方领域之主的模样,终日游手好闲,早有了下属意欲夺位。
跨过门槛,入目是空荡荡的院子,祁水穷加快步伐往屋里走,总算是确定没人,松了口气,一转头就又要出去。衣袖倏地被拽住,“你要去哪?”
那声音不难分辨,正是祁之逸。
没法,祁水穷转头,看向拽住自己的人,正色道:“他今日不会来。我书还没听完,得去听!”说罢抽抽袖摆就要走,奈何没抽出,手一抬,就想割了袖摆。
大不了上街换新的!
祁之逸截了他作乱的手,声音严肃:“魔尊说了今日会来,想来是晚点了。到时若是他到了你没到遭殃的还是你。”
硬闯闯不过,祁水穷干脆软了语气,“之逸你知道的,我……”
“我大病一场,没了记忆,魂魄还不全,指不定哪日残魂就散了,应当及时行乐,”祁之逸顿了一瞬,又补充道,“况且我去人界听说书也是打探消息,了解人界的情况。”说完他便立马闭了嘴,目光灼灼看着面前的人。
来来回回也就是那几套说辞,早就背得滚瓜烂熟。
恰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道男声,“小乐乐!”
话落,一人从门口走出,一袭黑色长袍,说是黑袍,又似带着红,银色狐狸面具下又是一双狐狸眼,微微弯着,似是在笑。
祁水穷浑身打了个寒噤,应了声,“在!”
黑袍男子几步悠哉走到两人跟前,垂眸看着祁之逸拉着祁水穷的手,眉毛微挑,“这是?”
祁水穷干笑两声,自以为微不可查的甩了下被拽住的手,一本正经回道:“哎呀!之逸想让我陪他再去人界买点东西,我说我不去他还硬拉着我去,这不,就拉着我的手要出去!”
他说的义愤填膺,倒真有一副被人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已的样子。
祁之逸早借着对方甩手的时候松手退到了一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黑袍男子往后退一步,指着院门的方向,“这边,是门,”又指向房门,“这边,是屋子,所以……”男子双手抱胸,狐狸眼微眯,“之逸要拉着你从这个方向去人界?”
很显然,并不是。
鬼门是可通往冥界任何地方,但若是设下结界,一定范围内,鬼门是无法出现的,无论是离开,还是到这结界内。这冥宫一块就设有结界。
再,且不说两人所站的位置有问题,就以祁水穷和祁之逸的性子来看,怎么也轮不到祁之逸拉着鬼往人界跑。
黑袍男子承认自己有时脑子是转不过弯,但也不至于连这种弯也转不过来。
正欲调侃几句,祁之逸往前一步,一本正经胡诌道:“是,”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尽是坦然,“是我的主意,还望魔尊不要责怪尊主。”
黑袍男子便是魔尊,名槲樾,本体乃是一只红狐,天生的妖媚长相。闻言笑着应下,“好啊!”
说着径自坐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椅子上,手搭在一旁的小木桌上撑着头看他,“不过嘛,你得替他受罚。”
后者不甚在意,意料之中,他抱拳躬身,“魔尊但说无妨,无论什么处罚……”
“那便去鬼洞吧。”槲樾看着祁之逸,似笑非笑。
鬼洞,冥界关押恶鬼之处。去了鬼洞,莫论是谁,但凡实力不够,都只有死路一条。能去鬼洞看守的鬼,定是拥有绝对实力。
较于祁之逸,槲樾不清楚他的实力,但毕竟是一届鬼王的护卫,总归是不差的。
祁水穷自然知道,还是扭头看向槲樾,终于没忍住,在祁之逸应下之前打断两人的对话。
“我说,你俩够了啊。怎么搞得有仇一样,满院子火药味,呛死鬼了。”
槲樾白了他一眼,刻意压低声音,却又保持在对方能听见的音量,“呛死你得了。”
“………………”
正无话可说时,一个玉瓶往他的方向扔来,祁水穷抬手接住,随即听见槲樾道:“下次等我把丹药给你了再出去,”说着起身准备离开,边走边阴阳怪气,“可别哪天魂散了我们都不知道。”
他人已经走到院门口,却听祁水穷突然道:“等等。”
“怎么了?”他回头,便见祁水穷弯着身子,手抚在他方才坐过的椅子上,眉头微蹙。
少顷,祁水穷终于再开口,“你在哪儿找的这套桌椅,竟然和我屋里的一模一样!”他满脸写着惊讶两字,倏地又看见了什么,面上惊讶又添了几分,“就这桌角缺的一块都一样哎!”
“…………”
祁水穷刚开口槲樾就已经有些僵住,这会儿直接定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一点一点往外挪。
一旁祁之逸突然出声,“尊主,这就是你屋里的。”他的语气里,不难听出他的无奈。
话音刚落,祁水穷猛地抬头,瞪圆了眼看向院门口的方向,却是没见着人影,方才站那儿的狐狸早就溜了。
最后桌椅还是被祁之逸搬回了屋内。至于先前说的罚,左右不过是几句拌嘴的玩笑话,冥界的事,总归轮不到魔界的主来管。
***
是夜,屋内漆黑一片,只余下桌上一盏明灯。
这是祁水穷的习惯。
冥界本就是鬼煞聚集之地,阴气重,本是不分白日黑夜的,毕竟两者间无甚区别。
冥界无白日,不像人界妖界。这地终日无光,便以鬼火为灯,蜡烛甚的,几乎见不着。
几乎除外的少许可能,便是只有祁水穷的屋里能见着,用他的话说便是:“鬼火阴森森的,怪吓鬼的。”
祁水穷侧躺在小榻上,面具扔在一旁,他手捧着话本,问祁之逸:“之逸,你说这话本里的佟乐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话本名是《杀妻证道》的第九十三卷,以云为小题,正是今日陈先生所讲的。
祁水穷来来回回将这话本看了百遍有余,却仍旧放不下。并非其中言语有多精妙,故事有多好,只是这话本里的故事总能让他心生酸涩。
仅此而已。
祁之逸不答反问,“尊主觉得呢?”
“若是这话本中所写,若杀夫是恶,那便是恶。”他轻轻摇头,“可这话本采自两百年前的真事,写话本的人不一定知道事情的原委,又或许主人公自己也不知,那这好坏善恶便没法分了。”
祁之逸给他斟了茶,便道:“那便姑且照这话本来,是坏,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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