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哲随口嘟囔了一句,被和他并排走着的实习生听到了:“谁?”
“没谁,很像我大学同学的一位朋友,”侯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去给病人拔针,别想来我这找八卦听。”
实习生“哦”了一声,飞快地往输液室跑。
侯哲小歇了一下,又回去继续坐诊。但还是忍不住地去想今天中午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他没见过时遥男朋友几面,但是他记性很好。
如果不是他认错了人,那就真是一个巨大的巧合了。
患者敲敲门,走了进来,侯哲连忙清了下嗓子:“请坐。”
终于看完了患者,侯哲挺了挺酸痛的腰椎,问旁边聊的很欢的实习生们:“怎么了?”
“有个长得很牛逼的大帅哥在输液,”一位女实习生有点羞涩地说,“不知道能不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侯哲还是改不了爱吃八卦的毛病,立马站起来:“我去给你们要,等着。”
实习生们起着哄,把他推进了输液室。
侯哲背着手,一副严肃的样子。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时遥曾经的男朋友。
他此时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手上插着留置针,看起来是正在输葡萄糖和头孢。
侯哲愣了两秒,紧接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出来。
他走到温槿面前,弯腰拍了拍他的肩,“你好。”
面前的人睁开眼,看着他,没说话。
“你还记得我吗?”
温槿在脑中搜索了一会儿,没找到这位医生的信息:“我们应该认识吗?”
侯哲忙不迭地点头。
这位医生可能脑子不是太好。
温槿抬头看了眼玻璃瓶内还剩的一点液体,抬起手。
“能拔了么?”他说。
侯哲看着那半瓶正在晃荡的液体,按了按太阳穴。
他就知道时遥的这位前男友是个怪人。
“还没输完,再等等,”侯哲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打算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侯哲,外号,猴子。”
他一说“猴子”,温槿想起来了。
侯哲的外貌实在是变化太大,果然学医很折磨人,他脸上留下了一点岁月的痕迹,要不是知道他和时遥同届,温槿都得怀疑他今年是不是三十岁。
“嗯。”他应了一声,皱着眉扒拉了几下输液管。
“你怎么在这儿?”侯哲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介于他们不熟,筛选片刻,只能问出这一句来。
温槿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时遥的朋友:“我不能在?”
“没有不能,”侯哲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口,“他很想你。”
他笑了一下,但脸上依然没透露出一丝情绪。
侯哲清楚地知道时遥这些年过的有多累。
每年到他前男友的生日时,他就自己买一小块蛋糕,然后点一根蜡烛,再把它吃掉。
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再然后就是无尽的学习,写了一篇又一篇的论文,当年念书的时候时遥是人尽皆知的学神,各种“英雄”事迹在各宿舍里广为流传。
更别提,他是画人体组织的一把好手。他们科室里墙上的挂画全部出自时遥手里,每一张都是教科书级电脑打印出来的,标准的模型图。
实习期,再到进修学习,他永远是站在最顶层的,最优秀的那个人。
“他想我,然后呢?”温槿的语气没什么波澜,“我就要回去找他么?”
侯哲皱了皱眉,有点不理解。
他们在谈恋爱的时候感情那么好。
果然什么事情都是有保质期的。保质期一过,就都变了味。
“那你当年也不应该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不见,”侯哲有点替朋友打抱不平,语调都不免变得激烈,“你……”
温槿唇边还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笑意,随口打断他的话,“我就这性格,怎么了,我又不会跟你谈恋爱。”
瓶中的液体滴落殆尽,侯哲顺手给他拔了针头。
温槿略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兀自起身走出了输液室。
侯哲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点生气。
这人怎么这样!
时遥居然还那么喜欢这神经病!
他是眼瞎了吗!
还是脑回路都变直了!
侯哲气鼓鼓地走了。
然后,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掏出手机给时遥发消息。
猴子:我见到你前男友了。
时遥秒回。
γ:是男朋友。在哪。
侯哲把定位发过去,心里更生气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气个什么劲儿,明明人家两个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时遥直接买了第二天凌晨的火车票,一下夜班就立马出发前往猴子所在的那座小城。
他只背了个双肩包,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什么东西。
但他拿上了那年据为己有的,曾经属于温槿的烟盒和打火机。
他平时不舍得抽,也不舍得用火,还有大半盒烟,打火机里的液体也几乎是满的。
温槿当时买了它们之后,应该也只点过一两次。
坐在火车上,时遥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烟盒,听着塑料摩擦衣服的声音,手心不停地往外冒汗。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温槿,也不知道他们算什么关系。
实在是太突兀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一条信息会让人变成这样,本来上的好好的夜班,结果连假寐都没寐一会儿,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换完班,他就立马拿东西走人了。
还因此被前辈说了句太急躁了。
但他也没当回事,因为对他来说,温槿是最重要的人。
他不能再失去他了。
到站,猴子在出站口等他。
他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傻逼啊你!”
时遥愣了愣:“怎么了?”
“他那个态度!”猴子差点蹦起来,“你居然就这么丧心病狂的来了?”
“嗯。”他说。
猴子简直要被这两个平淡如水的人气死。
在输液室坐下,时遥靠在椅背上闭眼,准备先补会儿觉。
“如果他不来呢?”猴子突然问他。
“那就找,”时遥手背搭在额头上,轻呼口气,“总能找到的。”
猴子特别想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就不怕他报警说你骚扰他么。
但同时他也知道,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时遥仍然还有着严重的戒断反应,于是不情不愿地把这句话扼杀在喉咙里。
“你自己坐着等吧,我要去坐诊了。”猴子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是叹了口气。
时遥“嗯”了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他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脑海里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分钟,总之每次听到有脚步声的时候他就会抬一次头,然后再失望地闭上眼。
其实他是能靠耳朵分辨出温槿走路的声响,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如果他变了呢?
就连自己也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也不再拥有着那颗对任何事物都新鲜的心。
时遥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的很快,似乎预示着将来会发生的某件事。
但他并不愿意相信。只要没有期望,哪怕最后落差很大,也不会太过失望。
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在等。
几年都等过去了,也不差这一天。
手机在裤兜里响了一下,是微信的提示音。
他迅速拿起手机开锁,一眼看到显示在锁屏页面来自猴子的消息。
猴子:他刚出诊室。
猴子:我给他开了葡萄糖,你就顺带着帮我盯着他输完吧。
时遥甚至都没来得及打开锁屏,就忽然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一瞬间,心中万千思绪涌动。
他看着他缓缓走向自己,在架子上挂好输液瓶坐下。
然后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转头看向他。
“时遥。”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在身边响起。
温槿的语气是意料之中的没什么波动,但他仍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被叫出来的时候,很动听。
“嗯。”
他清了清嗓子,才意识到一整天没合眼带来的后遗症。
有点哑,不知道他的声音落在温槿耳里是不是很难听。
时遥忍不住去看他的脸。
温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由他用能剖开皮肤去看内里的视线盯着自己。
时遥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又或是说点什么,但他最后只是坐着没动,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男朋友的侧脸。
他整个人都变了。
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一身的苦痛,现在的他更像是从刀下磨出的一根,细细的铁针。
并不疼,但扎在肉里会感染,会化脓。
很难受。
时遥在心里画着他的样子,似乎是真的能透过肌肤和皮肉,去看到那颗跳动的心脏。
他不止一次地想问出口。
那里面还能放下我吗?
但他不敢问,现在也不需要问了。
“我就知道猴子会跟你通风报信,”温槿突然说,“生我的气么?”
“什么?”时遥愣了愣。
“当年一声不响地跑掉,你生气了么?”他问。
时遥垂下眼,没回答他的问题。
当然是生气的。
我真的很想很想你。想吻你,想触摸你的身体,想继续爱你。
但他不能说出来,这是一场胆小鬼之间的争斗,谁先后退一步,谁就输了。
“谢谢你。”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不等时遥问出口,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声线很平稳。
“你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么?”
“那天我看到了。烟花很好看,所以,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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