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私心，李慧毫无疑问肯定有，谁都不是百分百完美的人。
在白晶晶敏感多疑的青春期，也怨恨过李慧。
是不是有了弟弟，她就没那么重要了。
成长的环境会改变一个人，这份小心翼翼一直藏在她的心里，生怕自己是家里多余的那个人。
平时故作冷酷，甚至冷漠霸道，其实内心毫无防备的柔软。
会因为别人简简单单的赞美，高兴很久。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十八岁成年的时候，李慧和白伟以她的名字在市区购买了一套公寓。
当钥匙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她才感受到了父母那份沉甸甸的爱。
这是给她的吗？
属于她一个人的房子？
好像有了一个安全的壳。
她慢慢理解了，有些爱，表达的方式或许不一样。
“在想什么？”李慧看着她。
“没想什么？”她心虚地回答，不去看她的眼睛。
“真的？”
“嗯。”
“有事情一定要告诉妈妈。”
“嗯。”
不过。
“妈妈，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白晶晶在心里悄悄告诉她。
下午，白晶晶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玩游戏。
倏尔，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正杀得高兴，没去注意，等结束后去看，是姜锐发来的。
「有时间吗？」
看他发过来的时间，已经离现在有半个小时了。
白晶晶回过去：「有。」
「我以为朝着外太空发送的微信，那么久才收到答复。」
「？」哪有很久。
「院士公园认识吗？」
「我知道。」
姜锐还是发送了一个公园的地位。
「我在这里。」
她回了一个ok的表情。
白晶晶纳闷，这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看了看外面正晒的日头，拿了一件防晒衣，走出门。
“去哪里？”李慧正看着电视，转过头问。
“啊？”白晶晶有些紧张。
“要我送你吗？”她从口袋摸出一把车钥匙。
“不用。”白晶晶回。
“哦，那你擦一点防晒霜。”说着走到洗手台边，拿个一个小瓶子，“不光脸，身上皮肤露出来的都要擦的。”
白晶晶像一只不倒翁一样，被李慧转来转去。
“好了吗，妈妈，来不及了。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李慧笑着：“你不是小孩子吗？”
“......”是不是在妈妈眼里，活到了六十岁，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
走到姜锐给她的定位位置。
只见他穿了一件深色的防晒衣，蹲在草地上，像是在翻找什么。
捡垃圾吗？
她听说过有些志愿者会不定时在公园里捡一些游客扔下的垃圾。
她凑近：“你在捡破烂吗？”
“？”姜锐递过去一只透明的塑料瓶。
“两毛钱一个吗？”她接过去，晃了晃，差点没吓个半死。
里面完完整整地躺了一只黑色的昆虫。
吓得她赶紧扔了。
姜锐扑哧一笑：“它多可爱。”
可爱？
可爱？
为什么这种丑陋的昆虫能用可爱来形容？？？
“你该不会、让我、陪着你找这个东西的吧？”白晶晶一阵无语。
“是啊。”姜锐回答地坦荡。
“......”什么鬼，她心中一阵腹诽。
姜锐捡起瓶子，说：“这是一只四星埋葬虫。”用手指戳了戳，接着说：“你看它背上是不是有四个红色的小点点？”
白晶晶凑了过去，靠近他，能闻到一股清爽的薄荷气味。
离他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都能清晰看到他脸上未刮干净的小小胡渣。
姜锐轻轻地转动瓶身，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身体前倾，说：“看这里，背上还闪着光。”
白晶晶又靠近几分，问道：“甲虫吗？”
“对，它属于腐食类甲虫。”姜锐眼里冒着星星，看着特别兴奋的样子，就像一个男孩子得了一件大宝贝。
“哦。”白晶晶应了一声。
“它是自然界的清道夫，还有就是。”姜锐抬头看她，“生活习性有些特殊。”
白晶晶倒是不害怕虫子，就是刚看到有些恶心。她现在看了几分钟，适应之后，觉得也还能接受。
昆虫可爱不至于，她倒是觉得姜锐挺可爱的。看他一说话就露出犬牙，还那么兴高采烈介绍的样子，可以说有三分幼稚。
“你在听我说话吗？”姜锐问。
“什么习性？”白晶晶反应过来。
姜锐神秘兮兮地说：“这种昆虫是一夫一妻制的。”
“？”
“很特别吧。”
“那是很特别。”白晶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突然，姜锐盯着她，一动不动。
白晶晶有些紧张，感觉他又靠近了一些。都能看到他脸上被阳光照到，泛着白光的绒毛。
呼吸都凝滞了，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薄荷味，有些辛辣刺激。
啪——
清脆的一声。
他的双手落了下来：“有只蚊子。”
“......”白晶晶松了口气，“打死了吗？”
姜锐打开手，笑道：“跑了。”
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瓶驱蚊液，说：“公园里蚊子多，你喷一喷。”
白晶晶接过，打开塑料帽，一边喷，一边问：“你经常来？”
“是啊，我很喜欢。”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很久了，让我想想。”姜锐虎口支着下巴说，“大概一年级的时候，我爸给我买了一套《昆虫记》，可能从那个时候喜欢的吧。”
白晶晶浑身上下喷了一遍，还给他，问：“你是专门来找的吗？”
姜锐：“专门、送给你的。”
“？”
平常男生送东西总会送些女孩子喜欢的口红、香水、化妆品之类的。
她还从未听说，男孩子送虫子的。
这感觉。
这就像她弟弟小时候，哭得不行，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要送给姐姐的宝贝掉了。
找来找去，原来是一个鼻屎球。
又恶心，又怪异。
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姜锐母胎单身了二十九年。
白晶晶满脸诡异地盯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是不是该做出一个高兴的表情，接受这只虫子？
感觉空气都变得冷嗖嗖的。
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氛。
她没什么经验，就这么愣在那里，呆呆地眨眨眼睛。
还没想到用什么神情应付这种场面，她觉得有些头晕。
脚下一个踉跄，感觉头上有一圈星星在转来转去。
在即将摔倒的时候，姜锐扶住了她的手臂。
“你怎么了？”
白晶晶有些喘不上气，眼前的姜锐好像有三个。
姜锐背着她，一路小跑。
迷迷糊糊中，她鼻尖贴着凉飕飕的颈部。男孩子清冽的味道，散发在周围。
好像炎热的夏季，黏糊糊的风，再也不会让她烦躁不安。
又感觉软软的，看起来很瘦的一个人，一点都不硌得慌，抱着像晚上睡觉的枕头。
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柔软起来。
-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就看到了姜锐熟悉的丹凤眼，眼尾还带点微红。
四目相对，有些微妙，感觉电流通过身体。
“你总算醒了。”他的语气有些着急。
白晶晶揉了揉头发：“我刚才怎么了？”
“中毒了。”
“？”
“现在没事了。”姜锐晃了晃手中的驱蚊液，”医生说你抹了防晒霜，这两个在一起有毒。”
“真的？”
“嗯，可把我吓了一跳，以为你怎么了。”
白晶晶扶着床上的把手，想坐起来。
“你先别动，躺着吧。”姜锐说，“我让护士把你身上的防晒擦掉了。”
“哦。”白晶晶应了一声。
“我挂的急诊。”
急诊？
白晶晶在脑海里回忆，挂急诊也要身份信息的吧。她的身份证在包里。
然后，姜锐肯定看到她叫什么吧。
一瞬间，大脑有些失真。
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都冲进脑海。
尴尬、羞耻、难为情、紧张，还有些赤.裸裸。
她早就该告诉他的，只是开不了口。
她不是什么小主管，只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超市理货员。
她做不了任何文字工作。
这已经是她能找的最好的工作了。
失落弥漫在心间，被抛弃的感觉占据了她整个身体。
小学的时候，老师觉得她就是矫情，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病，听都没有听说过。
字怎么会不认识呢？肯定是偷懒不想做。
她扯着自己的衣角默默地听着，耳边还能听到同学的嘲笑。
这声音虽然是窃窃私语，但她异于常人的敏感，都能将声音放大无数倍。
妈妈又怀孕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是不是嫌弃她有病，有了新的宝宝，要把她扔了？
她看着姜锐，凝视着他的丹凤眼，深色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上半身。
回忆皮肤和皮肤之间的接触，就在刚才。
他知道的话，肯定也会像以前的同学那样对她吧。
白晶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
灵魂一遍遍地拷问自己，像她这样的人，是不是不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有想法，没有见过明亮的笑颜，就不会盼望。
一旦尝过了滋味，再回到阴暗的角落中，就会万劫不复。
但是，再怎么克制自己，心脏还是会不止地跳动。
告诉她，她心动了。
但是，勇气已经消失了。
“虫子呢？”白晶晶问。
姜锐愣了一下，从包中掏出，递给她。
“挺可爱的。”白晶晶说。
这可能是白晶晶这辈子得到的，最特殊的一份礼物了吧。
-
从医院出来，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
白晶晶没说，姜锐也没问。
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点路。
再陪陪我吧，白晶晶这么想。
她好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注释1：四星埋葬虫借鉴了日剧《昼颜》，这种昆虫是一夫一妻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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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多巴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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