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台的风

第一章:天台的音色与公式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残留的燥热,卷着教学楼顶晾晒的被单边角,在空气里划出细碎的声响。许驰抱着那本封皮已经磨出毛边的《高等数学》踏上天台时,最先闯入耳膜的,是电吉他失真音色炸开的锐响——不是那种刻意讨好耳朵的流行旋律,而是带着棱角的、几乎要撕裂空气的Solo,像暴雨前云层里翻滚的雷,闷着一股无处宣泄的力道。

他顿住脚步,视线越过堆积的清洁工具和半旧的纸箱,落在天台角落那个靠栏杆坐着的身影上。对方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外套背面用白漆和荧光绿画着扭曲的吉他轮廓,下摆随意地卡在牛仔裤腰里,露出一小截线条利落的腰线。电吉他斜挎在身上,琴颈上的泛音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男生低着头,指尖在琴弦上快速移动,手腕翻转时能看见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许驰很少来天台。作为高二理科实验班的常驻第一,他的时间大多被教室、实验室和竞赛集训填满,连午休都习惯用来啃一道复杂的微分方程。今天会来,是因为早上把竞赛用的计算器落在了这里——上周物理竞赛模拟考后,他来这儿核对过一道天体运动的解题步骤。

他没打算打扰,抱着书轻手轻脚地往昨天放计算器的水箱角落走。可那吉他声却像有引力似的,总让他忍不住分神。失真效果开得很足,夹杂着轻微的底噪,是典型的Hard Rock音色,但演奏者的技巧显然不止于此——刚才那段Solo里,他用了击勾弦和点弦结合的手法,在E小调的基础上加入了降B音的变化,打破了常规的和声走向,反而生出一种破碎的张力。

许驰对音乐的了解不算深,却也能听出这不是随便的乱弹。就像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看似混乱的步骤里藏着精准的逻辑,每个音的落点都带着刻意的设计。

他找到计算器时,那阵Solo刚好收尾。最后一个泛音在空气里飘了两秒,然后□□脆利落地切断,只剩下电吉他还没完全消去的底噪,像电流在 wires 里轻轻嗡鸣。

“要站到什么时候?”

冷不丁的声音突然响起,许驰抬头,撞进一双颜色很浅的眼睛里。男生已经抬起头,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露出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眉骨。他的五官很立体,尤其是鼻梁,线条干净利落,可嘴唇却很薄,抿着的时候,显得整个人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许驰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他指了指手里的计算器,声音平稳:“来拿东西,没打扰你。”

男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眼他怀里的《高等数学》,目光在封面上那串复杂的偏微分方程公式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又移开,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吉他上。他拨了下琴弦,发出一串清脆的空弦音,指尖在琴桥处调了调音色旋钮,底噪瞬间小了很多。

许驰抱着书准备离开,路过他身边时,却听见“啪”的一声轻响。男生手里的拨片不小心掉在地上,滚到了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来,递过去。那是一片黑色的赛璐璐拨片,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光滑,上面用银色的马克笔写着一个小小的“M”。

男生接过拨片,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冰凉的触感像一片薄雪。“谢了。”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可至少多了两个字。

许驰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楼梯口走。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男生已经重新开始弹奏,这次是慢节奏的旋律,失真效果调弱了,更多的是Clean音色,像月光落在水面上,细碎又温柔。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连刚才那点冷意都淡了些。

回到教室,同桌林浩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去哪儿了?刚才老班找你,说数学竞赛的报名表到了。”

许驰把计算器和书放在桌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碰到拨片时的冰凉触感。他想起天台那个男生,还有他吉他上的“M”,随口问:“美术班有没有姓穆或者姓暮的?”

“暮?”林浩想了想,“你说暮云冬?”他压低声音,“就是那个总穿涂鸦外套,还背着电吉他到处晃的‘怪胎’啊。听说他上课从来不听课,整天躲在画室里画画,画的东西都特别……激进?反正没人敢跟他说话。”

暮云冬。

许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在解一道新的数学题,先把已知条件记下来:美术生,电吉他,冷,还有……很好听的琴声。

下午的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拉格朗日中值定理,黑板上写满了推导过程。许驰手里转着笔,脑子里却时不时闪过天台的吉他声。他想起刚才那个男生调音色时的动作,想起他低头看琴弦时专注的眼神,还有那双颜色很浅的眼睛——像稀释后的钴蓝颜料,冷,却很亮。

下课铃响的时候,许驰突然想起什么,翻开《高等数学》的扉页,在空白处写下一串数字:65 69 71 72 84 79 78。林浩凑过来看了眼,一脸茫然:“这啥?密码?”

许驰没解释,只是把书合上。那是ASCII码,对应的字母是“BEIGHTON”——他刚才听出,暮云冬用的电吉他,琴头处刻的应该是这个牌子。

放学的时候,许驰故意绕路经过美术楼。画室的窗户开着,能看见里面散落的画架和颜料。他放慢脚步,果然看见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暮云冬坐在靠窗的画架前,手里拿着支炭笔,正在素描本上勾勒线条。他的电吉他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琴包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琴身。

许驰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暮云冬画得很专注,眉头微蹙,炭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隔着窗户似乎都能听见。他画的是窗外的梧桐树,可线条却不像常规的素描那样注重写实,反而用了很多锋利的折线,连树叶的轮廓都带着股尖锐的劲儿,像他的吉他声一样,带着自己的棱角。

直到暮云冬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往窗外看,许驰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见暮云冬还站在窗边,目光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手里还握着那支炭笔。

第二天午休,许驰又去了天台。这次他没带计算器,只带了《高等数学》和一支笔。

暮云冬已经在那儿了,还是昨天的位置,正在调吉他。看见他来,也没惊讶,只是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许驰找了个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翻开书,开始解昨天没做完的竞赛题。天台很安静,只有风的声音,还有暮云冬偶尔拨弦的声响。他的琴声不再像昨天那样激烈,大多是舒缓的旋律,偶尔夹杂着几个和弦的变换,像背景音乐一样,反而让许驰更容易集中注意力。

一道复杂的数列题解到一半,许驰卡住了。他盯着纸上的递推公式,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节奏。突然,旁边传来一串吉他和弦,C大调,然后是G,Am,F——刚好是他刚才敲的节奏。

他抬头,看见暮云冬正看着他,手里还拿着拨片:“卡壳了?”

许驰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嗯,递推关系有点复杂。”他把草稿纸递过去,“你看得懂?”

暮云冬接过草稿纸,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过程,还有几个画错的辅助线。他看了大概半分钟,指着其中一个步骤:“这里,用数学归纳法试试,先证n=1成立,再推n=k 1。”

许驰愣了。那确实是解开这道题的关键步骤,他刚才一直没想到用归纳法,反而在递归公式里绕了圈子。他按照暮云冬说的方法试了试,果然很快就解出来了。

“谢了。”许驰有些意外,“你也学过数学?”

“没,”暮云冬把草稿纸还给他,重新拿起吉他,“只是觉得公式和和弦有点像,都是找规律。”

许驰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有意思。理科生的逻辑,和美术生的直觉,居然在一道数学题上达成了共识。他低头看了眼草稿纸,又看了眼暮云冬手里的吉他,突然说:“你的吉他,拾音器有点问题。”

暮云冬的手顿了一下:“怎么说?”

“刚才你弹C和弦的时候,2弦的音色有点闷,应该是拾音器的高度没调好,靠近琴桥的那端太高了,影响了弦的振动。”许驰解释,“就像电路里的电阻,阻值太大,电流就会减弱,音色自然就闷了。”

暮云冬沉默了几秒,然后真的放下吉他,仔细看了看琴桥处的拾音器。他用手指轻轻拨了拨2弦,果然像许驰说的那样,音色比其他弦闷了些。“你懂吉他?”

“不懂,但懂电路。”许驰笑了笑,“拾音器本质上是电磁感应,弦振动切割磁感线,产生感应电流,电流通过导线传到音箱,才有声音。高度太高,弦的振动幅度会被限制,感应电流就小了。”

暮云冬没说话,只是从吉他包里拿出一把小小的螺丝刀,按照许驰说的,把琴桥拾音器的高度调低了一点。调好后,他拨了下2弦,音色果然清亮了很多。

“谢了。”他抬头看许驰,眼睛里似乎多了点温度,“晚上有空吗?”

许驰愣了一下:“有,怎么了?”

“带你去个地方。”暮云冬说,声音还是淡淡的,可许驰却听出了一点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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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和弦里的留白
连载中2405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