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冷,手脚冰凉的陈恬跺了跺脚。
“冷了吧,咱们回去吧。”叶瑞明起身说。
“你……还好吗?”陈恬小心翼翼地问道。
叶瑞明没有回答。
陈恬继续说:“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
叶瑞明一听,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陈恬,我要回家一段时间。”叶瑞明终于开口说话。
“出什么事了吗?”
“我妈妈有抑郁症,我要回去看看她,”叶瑞明垂着头说,“我父母离婚了,我担心我妈妈病情加重。”
陈恬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叶瑞明的肩。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把钥匙,拧开了叶瑞明心里锈迹斑斑的锁。
“上次省运会应急救护培训,你说我包扎伤口好熟练,因为那个暑假,我常常帮我妈妈处理伤口。”
“因为抑郁而受伤吗?”陈恬问。
“对,她有段时间会……轻生,我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怎么这么严重?”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像个战场。”他仰头叹了一口气,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我爸爸的身上总有陌生人的香水味,我妈妈就把他的西装剪成碎片。”
他开始讲述那些从未对人言说的往事——爸爸彻夜不归时妈妈的歇斯底里,那些被当作情感垃圾桶的深夜,以及自己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愤怒与疲惫。
陈恬隐隐约约记起,叶瑞明曾经点到过父母的问题,是十分困扰他的难题,但却不知其详。
“对于我爸爸,我妈妈抓不住又不肯放手,”他苦笑一声,“最可笑的是,我妈每次跟我爸大吵完,都会哭着对我说‘妈妈只有你了’,然后第二天又原谅他。”手中的拳头慢慢握紧,“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互相折磨了二十年。”
优等生,乖儿子,阳光上进,这些才是陈恬对他的印象,没想到他竟带着一层面具,掩盖了他如此阴郁的一面。
“上个暑假,我妈妈的抑郁症已经严重到无法正常生活,我陪着她治疗,陪她运动,陪她吃饭睡觉,尽量做我能做的一切。”
“每天六点起床,熬好米粥,我握住她枯瘦的手腕,引导她夹爱吃的烧麦,她终于能自己吃饭了,经过镜子前,我看见她扶着助行器,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我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好的时候也会心疼我,看着她留着自责的眼泪,我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陈恬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原来叶瑞明平日里所谓的“周到”,竟是被这样的源头磨砺出来的。
“现在他们终于离婚了,”他盯着远方,咬着后槽牙,“可我又觉得自己很恶心,这些年我每天都在盼望他们快点分开,从没祝福过他们能相亲相爱。”
“别,你别这么说,你不是这样的,”陈恬抱着叶瑞明说道,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别人,“你承受了太多压力和责任,你做得很好,只是你累了。”
“本以为他们离婚,我终于解脱了,”叶瑞明苦笑,他确实累了,“可我第一反应不是高兴,也不是为自己难过,而是担心我妈的反应。”
陈恬放开他,看着他说道:“这不奇怪,你习惯了做她的情绪垃圾桶。”
叶瑞明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说我害怕变成我爸爸那样的人……你会不会觉得可笑?”
“以人为鉴,可以知得失。一点也不可笑。”陈恬的眼神无比坚定。
叶瑞明沉默了,不再开口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爬山吗?”陈恬问。
“因为你喜欢大自然。”
“因为我喜欢看风景,”陈恬伸出双手,划出两道弧线,“一切的风景。”
叶瑞明有些不解。
“人生就是不断地翻越一座座山峰,看不同的风景。我们遇到的每一次挫折,每一次困难,生离死别,都是需要翻越的大山,成见、误解、委屈,也是一座座小山。迷茫的时候,走不下去的时候,试着往前走一走,再走一走,终于翻越了这座山,却发现后面并非坦途,等着的是更高的山,于是我们不断地一直在爬山。”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困难、挫折,而忽略了一路的风景,遇到的每一个人,看到的每一次花开,经历的每件有趣的小事,都是很美的风景。世上浮华,人间百态,甚至挫折、困难本身,都能成为一道道风景,受过的伤都是成长的养分,总会开出美丽的花。更何况山川湖海、日月星河,总有让你找到人间值得的地方。”
叶瑞明默默思索了一会,点点头:“就像你之前说的,‘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对了!看来叶同学有认真‘听讲’!”陈恬拍着手道。
叶瑞明声音有些嘶哑:“我以为这些事说出来会很难堪,但你让我觉得很舒适。”
陈恬道:“因为苏轼所以舒适?”
陈恬突然玩起谐音梗,叶瑞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白过来后终于露出了笑容。
很快陈恬又接着说:“你只是在倒垃圾,有时候心事就像这些灰尘,抖一抖就掉了。”
叶瑞明眼中闪烁着光芒,是感动,也是发现:“谢谢你。”
“不用谢,我什么都没做,你应该谢谢这么坚强的自己。”陈恬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伸出手:“走吧,该回去了。”
“好!”
他突然明白,真正的爱不是强行撬开对方的心门,而是在门外耐心等待,直到对方自己准备好把钥匙交到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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