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左半边脸却能看出漂亮的底子，眉骨清秀，鼻梁挺翘，尤其是一双瞳孔，又黑又大，却空洞得没有半点焦点，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她借着黎珂的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指尖冰凉刺骨，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嘴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着：“没事……就这点小伤，算什么。”
声音又轻又哑，完全不像是跟他说话，更像是对着空气呢喃。
半晌，她猛地松开黎珂的手，一言不发的转身钻进旁边的拐角，步伐轻快得诡异，消失前还回头往艾意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眼神跟毒蛇盯上猎物似的，黏腻又阴冷。
黎珂皱着眉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暗骂一句我靠！这姑娘看艾意的眼神也太不对劲了，跟要把人拆了吞进肚子里似的！
他心里瞬间警铃大作，那家伙长了张男女通吃的脸，清冷劲儿一摆，招蜂引蝶就算了，怎么还招上这种看着就不正常的？黎珂磨了磨后槽牙，胸腔里的火混着不安一起蹿上来，拔腿就往艾意走的方向追，嘴里骂骂咧咧：“艾意！你给我站住！！”
黎珂追上艾意的时候，已经在高铁站外的广场区了，这里应该是季烨辰划定的个人区域，所以整个广场都没见到其他的人，他一把抓住艾意的手腕，厉声问道：“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艾意猛地甩开黎珂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带季研走便走，别来妨碍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要做什么！自己一个人去核基地？我告诉你，艾意！老子不会让你走的！”黎珂彻底炸了，右手狠狠扣住艾意的肩膀，左手直接怼到他鼻尖前，吼道：“其他的什么事我都可以依着你的性子，但这次是涉及底线的问题，老子不可能退让的！”
艾意面无表情的看着黎珂说道：“我的性子是什么性子？是指没有人性吗？”
黎珂：“……”
他死死盯着艾意那张毫无情绪的脸，他从不愿把“冷血”“非人”这些词安在艾意身上，可对方对季研那视若敝履的态度，让他莫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恐慌。
如果有一天，自己挡了艾意完成任务的道，是不是也会被他这样轻易抛弃？
黎珂想到这里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把自己的声音放软些。
“艾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季研是战友！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就算是只猫是只狗，相处这么久也该有点感情吧？！况且你也知道把那小子扔在这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就现在！从你的数据库里调出一部小电影，不对，应该是从法制频道找一部男的和男的强制片来看看！”
艾意似乎听进去了黎珂的话，他轻轻闭上眼睛了半分钟，再次睁眼后，语气没什么变化的开口道：“季研留下不过是受点精神上和生理上的折磨而已，但是你如果和赵春义动手，结局大概率会死……”他看着黎珂的眼睛：“我，不希望你走到这一步。”
黎珂没察觉到艾意语气中的情绪，他也有点恼火的冲道：“你永远都这样！什么东西都是你的那套数据理论！你凭什么笃定我一定会死了！我他妈三番五次的说了让你相信我！你是从来！从来就是半点我的话都听不进去！”
艾意看着愤怒的黎珂竟然非常浅的笑了一下：“黎珂，那你告诉我，我拿什么来相信你？”
黎珂盯着这个笑容一时脑子发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春义0.5秒就能360度无死角发射超过12000根毒刺，算下来平均每度约有33根的密度，覆盖范围无任何规避的死角。”艾意歪了歪头，“面对这种量级的弹幕，你的战术构想、反击方案、逃生路线是什么？”
黎珂喉结滚了滚，张了张嘴竟卡了壳。
“果然没有。”艾意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连最基础的战术框架都没有，就让我相信你能对付赵春义，相信你能全身而退，相信你、能保护我。”
“我！谁说我没有！”黎珂猛地拔高嗓门，梗着脖子强行辩解，“我先一个滑铲避开正面毒刺，再趁机绕到他身后……”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在空荡的广场响起！
艾意的手掌狠狠扇在他脸上，力道不算重，却带着极致的冷怒，紧接着，那句从未从他口中听过的粗话砸了过来：“还在给自己找借口，你真他妈是个混蛋。”
黎珂被扇得偏过头，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脸上火辣辣的却不是疼！是一种陌生又强烈的刺激感，像电流顺着皮肤窜遍全身，血液瞬间涌上头，连耳尖都烧得发烫，甚至让他短暂耳鸣。
他猛地转回头，死死盯着艾意的眼睛，一时间竟觉得产生了幻觉。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艾意为了自己情绪外放，那双永远平静无波、像在分析数据的灰蓝色眼睛，此刻竟凝着的愤怒，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近乎脆弱的失望。
黎珂的心脏狠狠一缩，怒火瞬间被这股陌生的悸动压下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燥热，顺着脊椎往上爬。
两人在空旷广场上对峙，突然一股西北特有干冽的风卷着沙尘呼啸而来！
地上的尘土被刮成旋转的涡旋，细碎的碎石子噼啪砸在两人的裤脚，这时一粒石子猝不及防飞进黎珂眼里，他下意识抬手去捂……
艾意的目光掠过他泛红的眼尾，别开眼不再看他：“这句话，是上次我倒在合围蜘蛛人的触手包围圈里，你对我说的……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你。”
黎珂的手猛的顿在半空。
话音落，艾意转身就走，大衣的衣摆被狂风掀起，猎猎作响，背影在漫天沙尘里显得格外决绝。
黎珂迎着直吹过来的风沙，眯起眼，抬腿就想追。
可才迈出两步，脚步就硬生生顿住。
“别过来，我需要独处一会儿。”
风裹着艾意的声音穿透沙尘而来，那声音已彻底恢复了惯常的清冷无波，不带半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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