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蓁按照许医生给的病房号去找霍应淮,他的新病房是在另外一幢楼,楼外面看着不大,但是内里却空旷得很。
她走过空旷的走廊,跟着地标走上了三楼。当她刚踏出楼梯口的时候,正好看到霍家请的两名护工正在三楼拐角处的圆桌上吃饭,眼看到商蓁过来,护工们赶忙一五一十地将霍应淮今天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一遍商蓁。
早上霍应淮坐起练习的度数比昨天提高了15度,当时整体的状态看上去还可以,但到了下午又去做了检查又换了病房,之后脸色就逐渐苍白了起来,护工们虽然有问过他,但是他都说自己没事情,护工也就没在意。
或许是因为今天一天换体位的项目太多,导致之前一直除了侧躺就是平躺的体位一下子改变太快,换到新床上还没多久,他的腿部就产生了肌肉痉挛,随之而来还伴随了呕吐等症状。
自从下午痉挛吐的那一身收拾好之后,霍应淮就让护工们把他房间的窗帘拉上灯关上,除了翻身之外都不让他们进入房间之中,连护工送进去的晚饭,也都一口没动地送出来。
“他还没吃晚饭”
商蓁皱着眉抬头看了看医院的时钟,她的单位离医院不算远,平常开车二十分钟,但是碰上下班的晚高峰,到医院的时候也已经六点多了。
虽然曾经约会时候他们两人的晚饭也经常是等霍应淮下班之后六七点吃的,但是现在因为要开始准备练习膀胱功能,许医生已经嘱咐午饭晚饭和喝水都要开始逐渐定时定量。
他吃饭的时间应该是五点半左右,现在已经迟了半个小时。
“我们送进去的半流食都原样拿回来了。” 护工张叔摇摇头说:“一个下午都不让人进去。”
他们只是护工,虽然病人都这么说了,但他们还是不敢不放病人家属进入病房之中。
“我正好我也没吃晚饭,张叔麻烦等你们吃完之后去热两碗粥。”商蓁想了想嘱咐道:
“他的那碗就要粥最上面熬出来的粥糊,我没关系,其他都不用准备了,他今天吃得太晚,还是先吃些流食。”
“我们现在去。”张叔说
眼看张叔要放下手中的晚饭去干事情,商蓁阻止了他们的动作,摇了摇头说:“没事,你们先吃,等你们吃好再去热好了,现在端进去他心情不好也不吃,反而让你们白忙活。”
两位阿叔点点头坐下来继续吃饭,商蓁绕过拐弯口走进霍应淮的病房,悄悄推开门开门走了进去。
他房间的窗帘拉着,灯也关着,但是即使如此,还是能看出新病房的面积比之前的病房大了很多,更像是个小套间,黑暗之中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沙发的轮廓以及床的位置。
整个房间之中唯一的光亮就是心肺监护仪的波浪光线,但那光亮是有限的,它们交织着,映照着耸起的被子。
商蓁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走路没有什么声音,她刻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但还是被背对着她侧躺的霍应淮听到了。
“谁?”
因为背着门口的原因,霍应淮看不到她的模样,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只能在床上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被子,低声说:“出去,我不想说第二次。”
商蓁的眼睛眨了眨适应了一下黑暗,她拿出手机,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亮自己前面的路,摸索着走到床边。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进入黑暗之中,但因为她动作而发出的声音,床上的人似乎连呼吸都变得重了些,被子在他的手下形成了一条条皱起的纹路,仿佛被拧干的梅干菜。
“出去。”
她的手放到霍应淮的肩上,感受到了自己手下的紧绷,商蓁笑了笑,轻声说:“好了,不吓你了,是你自己说的谁也不见嘛,我也只能来个偷袭了。”
听到商蓁的声音,霍应淮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有些疲惫地的嗯了一声,商蓁见他还没有难受到连自己也不想见,便用自己的左手在黑暗之中摸索到了霍应淮的正面,将他的眼睛捂住。
“阿淮,我把灯开了?”商蓁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去按墙上的开关:\"你一直在黑暗里,先闭上眼睛,省得刺眼。\"
她的掌心中里,有眼睫毛轻拂过的触感,他似乎先眨了眨眼睛,才闭上自己的眼睛。商蓁按下手里的开关,光亮迅速席卷了整个房间,这也让她第一次看清病房的模样。
这间房间看着不大,但是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还放了沙发茶几和公桌,靠窗边的位置甚至大倒还能再放张床,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方便病人在住院时办公所设。
虽然房间十分宽敞,但是商蓁还是在房间之中闻到了酸腐味,她看了眼紧闭的窗帘,一下午没有开窗通风,整个房间之中还有呕吐物残留的味道。
霍应淮侧躺在她前面,他的床头高度确实比昨天高了一些,但是他的脸色却很不好,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似乎已经笼罩住了他。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绕到自己面前的商蓁,无奈地笑了笑:“蓁蓁,对不起,我不知道进房间的人是你。”
她今天没有穿她一贯的小皮鞋,走路的声音改变了很多,霍应淮没有听出来是她。
“没事呀,”商蓁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直接坐到他的床侧边,摸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上满是虚汗,商蓁从旁边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干,一边擦一边问:
“很难受吗?”
“还好。”霍应淮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挥了挥右手,示意商蓁不用继续,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下午的疼痛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疼痛,从受伤以来,他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自己的双腿,但是就在那时,他的双腿就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那腿在他自己面前高高地抬起高高的落下,不由自主地抽动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身体已经丧失了控制权。
他的上半身因为手术的原因还不能动,但是腿部的动作却在不断牵动到了他背后的肌肤,一阵阵抽着他的伤口,似乎在鞭笞着他。他能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的颤抖,也能感到自己后背受伤的那段脊椎割开自己骨肉般的疼痛感。
明明他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但是他却已经不再是身体的主人。
“我可不相信你没事了。”商蓁摇摇头说:“下午你也是这么和张叔他们说的,结果不是还难受了大半天?”
“真的没事了,”霍应淮自嘲地笑笑:“那反而让我知道自己还有腿的存在,平常如果不去摸,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腿。”
商蓁放下纸巾,摸摸霍应淮的脸颊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地方就没有擦拭,就感受到自己手心传来了一阵冰凉。
他的脸颊十分冰凉,明明房间之中的温度并不冷,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但是他的脸颊和手依旧冰凉地和冰块一样。
“要不要起来吃些晚饭?”她没有继续询问他关于疼痛的事情,只是探身到床头柜上给他倒了杯水,问道:“许医生说你下午难受,晚上我们就一起吃些清淡得好不好?”
“不想吃。”听到吃饭,霍应淮皱着眉头摇摇头说:“没有胃口,吃了还会犯恶心。”
他之前昏迷的时候都是直接鼻饲,这段时间才转的半流食,汤汤水水地喝下去本来就不扛饿,加上下午又那么吐过一场,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商蓁在水杯之中放了根吸管,将吸管递到他的唇边:“可你之后要开始练习训练了,现在开始要逐渐改变饮食习惯,我们先吃一些好不好?”
他现在的身体要补充大量的水分,下午之后护工都没怎么进来,每天要喝的量肯定都没有到。
霍应淮微微低头,吸了几口水,但还是没有应声。
商蓁低头看着正在喝水的霍应淮,他的睫毛一翘一翘的,如果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来他脸上的细纹,岁月似乎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的侧脸依旧清秀干净,生病让他脸上的刚毅消失了许多,很多时候他不经意露出的脆弱,都让商蓁以为让自己回到了过去。
但比起霍应淮不记得的过去,她更想回到一周以前,回到那场车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霍应淮吸好水,微微扬了扬头,示意商蓁拿走,他的头发擦过商蓁的脸颊,似乎要擦过她眼角的湿润。商蓁乘着放水杯的动作掩盖了些自己的感伤,若无其事说:“可我还没有吃晚饭,你陪我吃一些好不好?”
他盯着看着她,视线没有移开过她眼角的微红,片刻之后,他哑着应声:“好”
商蓁离开位置,正准备去外面叫张叔他们送进来,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冰凉的手指包围,她没有回头,只是说自己要去找张叔,但是身后的人却始终没有松手,只是固执地牵着她。
但是商蓁还是不想回头,她不想让霍应淮看到自己眼角不由自主流出来的泪水。
僵持了片刻之后,霍应淮开口了。
“蓁蓁,我想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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