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晃悠了一路,下车时,路漫漫已经浑身瘫软,昏昏欲睡。
顾远背着她回到家,扶她坐到沙发上,帮她脱鞋脱外套。可路漫漫就像没骨头似的,他稍微一走开,她就从沙发靠背上滑落下去,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远照着手机菜谱,进厨房煮了一锅姜汤给她解酒。他端着一碗姜汤出来,把她从沙发上拎起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她缓慢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勉为其难喝了几口。顾远还要再喂,就见她身体一顿,眉心微微皱起,嘴巴紧抿,像是要吐。
他忙放下碗,抓过茶几边的垃圾桶去接,可路漫漫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起身,跑进了厕所,等顾远追上去的时候,门已经被她反锁。
里头传来她呕吐的声音,接着是冲马桶的声音,再然后,是花洒稀里哗啦的流水声。
他敲了半天门,里头没反应,但花洒声一直没停。
过了十几分钟,还是只有流水声,他再也等不下去,一脚踹开了厕所门。
浴室里,路漫漫蜷缩在墙角,被花洒喷出的水幕笼罩着,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他关了花洒,蹲下身去看她。
她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已经哭成了泪人。因为胃里难受,脸色异常苍白,水和泪混在一起,从脸颊滑落下去。
见他进来,她把脸埋进胳膊里,哭着说:“别看我,我现在太丑了。”
吐过后,她觉得自己太丢脸了。
她竟然吐了,她还酒气熏天,浑身发臭,顾远一定觉得她这样子太丑了,一定不会要她了。她想打开花洒洗个澡,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根本站不起来。
衣服全湿透了,花洒一关,她冷得直打哆嗦。
顾远取过一旁的浴巾,把她包起来,抱起她去房间换衣服。
他在衣柜里没找到睡衣,只翻出一条睡裙,放在床边,担忧地问:“你自己,能换吗?”
她利落地点头。
“我在门口等着,有事就叫我。”他说。
她又是利落地点头。
顾远出了房间,关上门,站在门外等她。
十分钟过去,里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就算再慢,也该换好了,他再次推开房门。
路漫漫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准备好的睡裙还放在床边,根本没动。她穿着湿衣服,或许是觉得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顾远深深叹了口气。现在不仅要帮她换衣服,还得换床单。
他耐着性子把她重新拎起来。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是很配合地抬起了胳膊,任由他脱掉她的打底衫。
下一秒,顾远僵在原地。
她里面只剩下肉色的内衣,整个上半身一览无余,更让他无语的是,那唯一的内衣也湿透了。
他转过头不去看,手绕到她背后笨拙地解开扣子,丢在一旁,然后用睡群把她罩住,又隔着睡裙,艰难退掉湿裤子。然后用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又去换床单。
整个过程,他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她睡裙里面一丝.不挂的样子。
换好床单,他把她重新塞进被窝里,恼怒地看着她倒头接着睡。
他沉沉地,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斜倚在她旁边,神情疲惫又无奈,像是完成了他平生最艰难的一次大考。
路漫漫感觉到他的存在,眼睛没有睁开,只是梦语一样缓慢,轻声地说:“对不起……顾远……我太丑了……对不起……”
顾远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她只是醉了,脸色有点苍白,看着傻傻的,还有点磨人,但他没觉得哪里丑了。
他把挡在她脸上的一缕碎发掖在她耳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一点也不丑。”他说。
“骗人……”她喃喃地说,“一定是我太丑了……你才六年不回来……”
顾远的表情一滞。
他觉得喉咙发苦,轻抚着她的发丝,自言自语地说:“我回来过。你大二那年圣诞节,我去过你学校。”
“骗人……”
他自顾自地说:“我看见,一个男生送你回宿舍。”
记起那一晚的事,他心里异常苦涩。
他大三那年的圣诞节,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她,想挽回这一切。那时她大二,他一路打听,找到她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然后,他看见一个男生送她回来,两个人并肩从远处走过来,有说有笑,就像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男生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上楼,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默然看着这一切,感觉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将自己包围。
他还是晚了,她已经属于别人。他彻底地,错过了她。
那个男生,个子不矮,长得不赖,看上去,性格也不错。应该会对她好吧……可他有什么资格关心呢,对她最不好的人,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飞过半个地球回来,可他没有去见她一面,就这样默默离开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敢跟别人谈起她。然后从李明枫口中得知,她其实根本没有谈恋爱。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荒谬,多愚蠢。
他错过了她两次。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因为他的擅自决断,因为他白长了一张嘴,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也没有问过。
所以这次回来,他才抱了死缠烂打的决心,就算被她拒绝,被她嫌弃,就算她不爱了,放弃了,不到最后一刻,他也绝不再退缩。
他沉浸在回忆和悲伤里,没发觉路漫漫已经坐了起来。
她耷拉着眼皮看着他,像是看出他很难过,没头没脑地问:“顾远,你吃糖吗?”
顾远轻轻摇了摇头,专注地看着她,突然很想开解内心的疑惑,便试探地问:“那晚送你的男生,你还记得吗?”
她很用力地思考了一阵,然后点头:“记得。”
他没插嘴,等着她说下文。
她东拉西扯地说:“是张宏学长。他是我们下乡的领队。我们去的地方,在山西高平。那村子可美了,小孩儿都很可爱。我给他们上课,教他们写字,背诗,还给他们看北京的照片,他们都说,长大也要来北京。”
她越说越远,顾远拉回主题:“他在追你?”
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都在三农社团,他是部长,我是干事。他对我很好,还跟我表白,我没答应。可他说,他有信心,他愿意等,只要我试着跟他接触,一定能发现他的好。”
“我想谈恋爱,真的,真的很想很想谈恋爱。学长那么好,我想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喜欢他的,一定能……”
顾远心痛地听着,再次问回主题:“那怎么……没在一起?”
“因为后来……后来有一天,他想牵我的手,我躲开了。”
她目光转回顾远脸上,渐渐带了哭腔。
“他当时,很受伤。他说,我像千年寒冰,捂不热,也捂不化。他说他累了……”
她唇角抽搐,泪如雨下:“我也累,我真的好累。我就想谈个恋爱也谈不成。我太坏了,我太自私,我给他希望,可我不喜欢他,我把他当备胎。后来,学校里都传,说我脚踏两只船,说我水性杨花……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顾远揽过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她哽咽着:“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吊着他,伤害他。可他们说的那些事,我真的没做过……顾远,对不起,我错了,求你别走,你别不要我……”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唯恐他又要离开。酒精把她心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她觉得眼前这个人随时有可能起身就走,走得很远很远,再次杳无音信。
可她太累了,这场陈述消耗了她最后的力气,她的手很快松开垂落,瘫软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他抱着她,望着漆黑的窗外出神了好久,眸色幽深如暗夜。
许久后,他才缓过一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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