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檀颂下班。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很大,其中还夹杂着雪粒。
雨和雪加剧了早春夜晚的寒冷。
檀颂站在酒店门口的门廊下,探手出去,雨珠落在她掌心瞬间四分五裂,带着些微疼痛。
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她点开手机,打车的队伍已经排到一百多位了。檀颂无声叹气,看样子今晚要留在酒店值夜班了。
正想着,身后传来皮鞋踩地的脚步声。
以为是要离开的客人,檀颂没有向后看,垂下眼帘,准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回去,却听那人忽然说:“这雨下得这么大,等雨停了,会有彩虹吗?”
檀颂停住脚步,下意识抬头。
靳司珩双手插兜,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偏头看过来,对上她的目光,然后眉心微挑,又问:“你说,会有彩虹吗?”
此时四下无人,耳边只剩下大雨砸落在地的声音,滴滴答答,时间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檀颂好似听到了另一阵来自记忆深处的雨声。
眼前,靳司珩的脸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连带着,檀颂脑海里也出现了一段不甚清晰的记忆。
那是,跟十八岁的她有关的一段记忆。
她隐约记得,那天,她因为逃晚自习被教导主任抓到,跟她一起的,还有十八岁的靳司珩。
教导主任罚他们两个晚自习以后打扫办公区的卫生,刚打扫到一半的时候,窗外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等打扫完毕,学校里基本没什么人了,整栋教学楼黑洞洞、静悄悄的,只有一楼的门廊还亮着两盏灯。
她和靳司珩都没带伞,只能坐在门廊下的台阶上等雨停。
她等得无聊,便伸手接雨玩,而靳司珩坐在一边,像没骨头似的,上半身靠在廊柱上,闭着眼睛休息。
玩了一会儿,她觉得更无聊了,就想着跟程司珩说说话。
“喂,”她单手托着下巴,没话找话:“你每天在学校睡那么多觉,回家还能睡着吗?”
少年睁开眼睛,盯着她,嘴唇缓缓动了动,懒懒地吐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我靠,你这人可真没礼貌。”她差点儿炸毛,可一看到他眼底的乌青,炸起的毛顿时又收了回去,“算了,懒得跟你计较。”
她转过身打算不再搭理他。
又过了一会儿,雨势更大了,她仰起头,盯着漆黑的雨幕,小声说:“这雨下得这么大,等雨停了,天上会有彩虹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说完以后,少年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所以她以为他没有听见。
……
檀颂收回思绪,靳司珩仍在看着她,眼皮半垂,带着几分探究,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她后退了一步,半恭半敬地叫了声靳总。
靳司珩勾起唇,眼中的情绪转瞬消失,片刻后又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刚才,没吓到你吧?”
“没有。”檀颂诚实回答。
视线下移,她发现靳司珩身上穿的西装不是刚才那套,这么冷的天,他没穿大衣,西装里面似乎也只有一件枪灰色的衬衫。
夜风裹挟着雨雪迎面吹来,吹得他衬衫领口又大了些,檀颂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迟疑着开口:“我——”
一个字音尚未说清楚,便被门口传来的高跟鞋声打断,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道女声:“靳总,您在这儿啊。”
檀颂识相地闭上嘴,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门廊的边缘,把中间的位置让出来。
出来的女人她认识,叫关谨姝,名声大噪的女明星,也是《崛起》的女主角。
关谨姝是明艳型美人,五官艳丽,红唇带媚,笑容里藏着锋锐,可她却钟爱白色的裙子,出席活动从未穿过其他颜色。
高跟鞋的声音持续未停,关谨姝扫了一眼檀颂,径直走到靳司珩面前,问:“靳总,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靳司珩双手插兜,视线看向外面的雨幕,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库里南缓缓停在他们面前,靳司珩和关谨姝先后上了车,不过车子没有立刻开走。
副驾驶位的门被打开,宋秦手里拿了把雨伞,下车后直奔檀颂。
“檀小姐。”
檀颂还在不停刷新打车界面,忽然听身后有人叫她,她回头,见是靳司珩的助理,便问道:“是靳总有什么事吗?”
宋秦把伞递了过去,“靳总让我给你送把伞。”
伞也是黑色的,上面印有万洲集团的logo,一看就是批量定制的。
“谢谢。”雨伞她正好能用得上,檀颂也没矫情,接过雨伞,跟宋秦说:“麻烦帮我跟靳总说声谢谢。”
“好的。”送完伞,宋秦转身回了车上。
车子很快开走了,檀颂取消打车排队,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里,准备撑伞去坐地铁,恰好这时一晚上没见的闫绪也从酒店里出来。
“阿檀姐。”
檀颂回头看去,闫绪脸上带着伤,眼角和唇边都有淤青,不过他的表情放松,好像没有受什么影响。
走到檀颂面前,闫绪说:“阿檀姐,这么晚了,让我送你回家吧?”
檀颂扫了眼他手里的头盔,问:“骑摩托车吗?”
“呃——”闫绪把头盔往身后藏,面露窘迫,“打车吧。”
檀颂笑了笑,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雨伞,说:“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好。”
走之前,她想起一件事,接着说:“刚才,谢谢你维护我。”
闫绪不好意思地挠头,耳尖微红,“不客气。”
檀颂朝他摆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阿檀姐。”
檀颂撑开伞,钻进了雨幕中。
……
小区门口那条路上的路灯一到下雨天就不亮,檀颂一手举着伞一手用手机打着光,走得小心翼翼。快进小区时,从里面开出来一辆车,不知道司机是故意的还是没有看见她,在经过她身侧时没有减速,轮胎快速压过地面上的积水,溅起无数水珠,檀颂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脏水。
“……”
她看着那辆车头也不回地开走,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都佩服自己,遇到这种事居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要是以前的她……
檀颂继续往家里走,心里想着,要是十八岁的她,大概会扑到那辆车上,跟司机来个同归于尽吧。
回到家,把弄脏的大衣脱下,檀颂把它随手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撩起下摆检查了一下,衣服侧面脏了一大片,她自己没办法处理,只能送去干洗店。于是把大衣放到一边不再管,她回卧室去拿了睡衣,然后去洗澡。
温热的水流自头顶流淌而过,没一会儿蒸汽弥漫了整个浴室。洗完澡,檀颂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吹头发,镜子上还有雾气残留,她用手擦了擦,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檀颂长得很漂亮,皮肤如白瓷般细腻,巴掌大的脸,鼻梁高挺,唇瓣饱满,而且她有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眼窝深邃,睫毛浓密且长,不过她的瞳色很浅,使她这个人看起来冷冷的,不太好相处。
檀颂看着镜中的自己,其实这些年她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变化,跟高中的时候相比,只是更成熟了一些。
不至于到让人认不出的程度。
檀颂联想到刚才靳司珩说的那句话。
是试探吗?
他还记得她,也认出了她,可他要试探什么呢?即便她当面承认她是明棠,然后呢?难道他们还能坐在一起叙一叙高中曾同窗过的情意吗?
檀颂今天第三次发出叹息的声音。
早知道当初应聘的时候就耐心查一下九洲国际的背景了,如果知道这是靳司珩的产业,就是给她开再高的工资她也不会来这里上班。
吹干头发,檀颂回到卧室,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机查询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看到精确的数字之后,她松了口气。
还好。
按照现在的进度,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实现下一步计划了。
-
将关谨姝送回家后,靳司珩独自驱车前往医院。
程玉湘还没有休息,正靠在病床上看电视,护工在一旁陪着,听到门开的声音,两个人齐齐转头,见是靳司珩,护工识趣地出去了。
“阿珩。”程玉湘冲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靳司珩走过去,坐到刚才护工的位置,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床头柜,那上面放了束新鲜的花。
电视上的节目还在咿咿呀呀的表演着,但程玉湘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靳司珩身上,她摸了摸靳司珩的脸,看着他眼睛里的血丝,心疼地说:“怎么这么晚还没休息?”
她的手很粗糙,手心满是老茧。
靳司珩笑了笑,拉下她的手,反问:“您这不是也还没睡?”
“我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倒是你,工作再忙,也要多注意身体。”
“行,我知道。”靳司珩无所谓说道。
程玉湘听出他话里的敷衍,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靳司珩自知理亏,连忙讨好般地哄她:“好了好了,妈,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听您的话,肯定十点准时睡觉好不好?”
程玉湘用手指戳他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恶狠狠教育:“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才懒得管你。”
“对对对。”靳司珩顺着她说,“我错了。”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程玉湘忽然提起那束花,“对了,今天良空过来看我了,那孩子有心了,还知道我喜欢百合花。”
靳司珩没吭声。
程玉湘自顾自说着:“阿珩,等你有空了去看看他妈妈吧,记得带份礼物,你跟良空是亲兄弟,对他妈妈尊敬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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