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苏临夏赶到现场时,警戒线外已经围了三层看热闹的人。五月的阳光毒辣,照得她眯起了眼。她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十七分,距离报案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三分钟。
"让一让,法医。"她拨开人群,亮出证件。
警戒线内的婚礼现场像一幅被突然按了暂停键的画面。粉白相间的气球拱门下,宾客们三三两两站着,脸上凝固着惊恐与困惑。长桌上翻倒的香槟杯在白色桌布上洇开一片淡金色水渍,而新娘就倒在主桌旁,雪白的婚纱铺展如一朵凋零的花。
"终于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苏临夏转身,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朝她走来。他穿着深蓝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的眼睛很黑,像两口深井,看不出情绪。
"韩沉,刑侦支队。"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一小时前,死者二十六岁,名叫林媛,婚礼进行到敬酒环节时突然倒地。"
苏临夏点点头,蹲下身开始检查尸体。她戴上手套,轻轻拨开新娘的面纱。林媛的嘴唇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紫色,双眼微睁,仿佛还停留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愕中。
"初步判断是中毒。"韩沉站在她身后说,"没有外伤,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
苏临夏没有回应。她全神贯注地检查着尸体的每一个细节——翻开眼睑,检查口腔,又轻轻抬起死者的手。她的动作精准而轻柔,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你在干什么?"韩沉皱眉,"我们只需要确认死因,然后带回局里解剖。"
现场尸检同样重要。"苏临夏头也不抬,"有些痕迹会随着尸体移动而消失。"
她继续检查,忽然在新娘的右手无名指处停住了。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细小划痕,指甲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小心地用镊子取出,放在证物袋里。
"花粉?"韩沉凑近看了看。
"栀子花。"苏临夏纠正道,"而且..."她突然俯身,几乎贴到死者脸上。
韩沉挑眉:"苏法医,我知道你们法医见多识广,但也不必这么...亲密。"
苏临夏直起身,摘下手套:"死者瞳孔缩小,口腔有苦杏仁气味,初步判断是□□中毒。但奇怪的是..."她指向死者的颈部,"这里有一处几乎不可见的针孔。"
韩沉蹲下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在新娘耳后发际线处,有一个细小的红点。
"注射中毒?"他皱眉,"但婚礼现场谁会..."
"不是注射。"苏临夏打断他,"针孔周围没有淤血,说明是死后造成的。有人想让我们以为她是被注射毒杀。"
韩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法医,你的意思是,这是一起谋杀伪装成自杀的案件?"
"尸体从不说谎。"苏临夏平静地回应,"但活人永远在伪装。"
韩沉的眼睛微微眯起。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苏临夏注意到他的左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有意思。"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我听说新来的法医很特别,看来传言不假。"
苏临夏没有接话。她转身对旁边的警员说:"准备运尸袋,我要带回局里做详细解剖。"
"不必了。"韩沉突然说,"案件已经很清楚,新娘是自杀。她最近有抑郁症病史,今早还和伴娘说过'不想活了'。"
苏临夏猛地抬头:"你凭什么断定是自杀?指甲缝里的花粉怎么解释?死后针孔又怎么解释?"
"花粉可能是之前沾上的。至于针孔..."韩沉耸耸肩,"也许是婚礼前打的美容针。"
苏临夏感到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韩队长,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女性被杀案被草率定性为自杀或意外吗?"
韩沉的表情冷了下来:"苏法医,你知道每年有多少警力被浪费在无谓的谋杀假设上吗?"
两人对峙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最后是苏临夏先移开视线:"我会在报告里注明我的怀疑。如果事后证明是他杀,这份报告会成为证据。"
"随你便。"韩沉转身走向其他警员,背影挺拔如松,"小周,把新郎带回去问话。"
苏临夏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下唇。她知道韩沉的名声——破案率最高,也最独断专行。但这次,她不能让步。
回局的路上,苏临夏一直盯着那个装有花粉的证物袋。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塑料袋上,那些微小的黄色颗粒闪烁着微弱的光。她忽然想起大学时导师说过的话:"临夏,你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这是天赋,也是诅咒。"
车驶过一片树荫,光影在她脸上交错。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新娘微睁的双眼,那里面凝固着一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法医中心的解剖室总是比其他地方冷几度。苏临夏换上手术服,将林媛的尸体推到解剖台中央。无影灯下,新娘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
"打扰了。"她轻声说,然后拿起解剖刀。
三个小时后,苏临夏摘下口罩,揉了揉酸痛的脖颈。解剖结果印证了她的怀疑——死者确实是□□中毒,但胃内容物检测显示毒素是随食物摄入的,而非注射。更关键的是,她在死者的小指上发现了防御性伤口,说明死者生前曾试图抵抗什么。
她正整理报告,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韩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
"你对了。"他直接说,"新郎承认在香槟里下毒。"
苏临夏挑眉:"这么快就招供?"
"不,太容易了。"韩沉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他说是因为发现新娘出轨,但..."
"但什么?"
韩沉走到解剖台前,看着台上的尸体:"但他的不在场证明很完美。新娘倒地时,他正在台上唱歌,有二十多位宾客作证。"
苏临夏若有所思:"所以..."
"所以要么他在说谎,要么..."韩沉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报告上,"真凶另有其人。"
苏临夏递给他报告:"死者指甲缝里的花粉,我查过了,是栀子花。但婚礼现场用的全是玫瑰和百合。"
韩沉快速浏览着报告,眉头越皱越紧:"死后针孔...防御伤...花粉..."他忽然抬头,"花园!酒店后面有个栀子花园!"
苏临夏点头:"我猜,新娘死前曾去过那里,也许是为了见什么人。"
韩沉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苏法医,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吗?"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解剖台上。苏临夏看着韩沉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
"记住,韩队长,"她说,"尸体从不说谎。"
"但活人永远在伪装。"韩沉接上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走吧,让我们看看这位新娘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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