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溪亭左手撑墙垫着额头,以防撞上石壁破相,右手被反扣在腰后,膝窝也被上官桀用膝盖抵住,他挣扎不过,索性放弃。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听见赵易气喘吁吁、脚步沉重地从外面跑了过去。
上官桀恶狠狠地说:“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裴溪亭被翻过来按在山壁上,手脚仍被桎梏。他微微蹙眉,说:“我应该没有得罪小侯爷吧?”
“装!”上官桀咬牙切齿,“上回在赋梦楼踹我的人是不是你?拿匕首捅我的是不是你?你当我失忆了!”
“我不是故意的。”裴溪亭语气无辜,“实在是小侯爷太吓人,我这样胆怯的人一时六神无主,难以自控,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哪还顾得上其他?”
上官桀冷笑,“敢情还怪我了?”
“难道不该?”裴溪亭看着上官桀,语气冷淡下来,“大街上那么多人,我怎么偏偏踹您呢?您该踹啊。堂堂小侯爷行奸/污强/暴的龌龊事,说出去也不怕笑掉文武百官的大牙。”
上官桀恼怒道:“我看上你,是你的——”
“福气?”裴溪亭懒得听上官桀狺狺狂吠,翻了个白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或者给上官侯爷,反正儿子把福气给父亲,也算尽孝,是不是?”
上官桀被震慑住了,“……别说这种吓人的话。”
“不想听就别来我跟前找茬儿,”裴溪亭不耐,“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谁也挡不找谁。”
“谁找你了?我是偶然看见你才找你询问两句,你以为我故意跟你的梢啊?”上官桀嗤笑,“可别往脸上贴金了。”
“哦。”裴溪亭扭了扭被握住的手腕,“那您赶紧放我走,免得二哥找不到我,急了。”
上官桀莫名听出点调侃的意思,可裴溪亭神色如常,也不可能知道他对锦堂的心思……一定是他太心虚了。
上官桀清了清嗓子,说:“你什么时候和锦堂变亲近的?从前他可是跟我抱怨过,说自家三弟很不亲近他这个兄长。”
裴溪亭惊讶地说:“小侯爷对‘不过是个光禄寺少卿的门脸’的裴家家事很上心啊。”
上官桀:“……你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吗?”
裴溪亭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我只是感到荣幸罢了,毕竟小侯爷身份尊贵,和我们裴家是云泥之别,我——”
上官桀一把松开裴溪亭,拧眉打断道:“行了!”
裴溪亭揉着手腕要走,上官桀侧身挡住了他,“那日我被打晕后,你去哪儿了?”
“在鸳鸯馆留宿了一夜,翌日便回了。”裴溪亭说。
上官桀狐疑,“为何沿途没人看见你?”
裴溪亭微笑,“因为我怕遇见熟人,熟人问我脖子上的瘀痕是怎么来的,我一不小心把事情经过说出口,败坏了小侯爷的名声,所以只能避着人走了。”
上官桀冷笑,“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体贴周全?”
裴溪亭说:“未尝不可。”
“……”上官桀闭眼,深吸一口气,把火气压制下去,继而又问,“把我一棍子敲晕的那个盗贼,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
“记不得。”裴溪亭说,“他拿匕首勒着我的脖子,我恨不得跪地求饶,哪敢多看多问?”
上官桀凉声说:“你的胆子不是很大吗?”
裴溪亭茫然地说:“有吗?”
“……”上官桀再次深呼吸,沉声问,“你当时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没。”裴溪亭张口就来,“他让我闭眼面墙,我站了一会儿,转头时人都没影了,我就立马跑了。”
上官桀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气笑了,“你不报官,就把我扔在那儿?”
“您在搞笑吗?我报官后,官府必定要追问事情经过,我替您遮掩不是,不遮掩也不是,就算您不怕丢人,我还怕进了衙门说不清楚呢。至于您的安危,”裴溪亭惊恐地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赋梦楼杀尊贵的小侯爷,这不是嫌命长,故意找死吗?”
上官桀憋了口郁气,还要说话,裴溪亭已经绕过他走了。
“给我站住!”上官桀迈步跟上去,“你们跑到百幽山来做什么?这里鱼龙混杂,不似城内,你这样的,随便来个人都能把你拐了。”
“放心,经过小侯爷的教训,以后我是不敢再轻信谁了,免得被骗落入陷阱。”裴溪亭在上官桀恼羞成怒欲要爆发前微微一笑,抢先说,“那小侯爷又来做什么?”
“自然是查案。”上官桀上前一步,抵住裴溪亭的脚尖,裴溪亭却没有后退分毫,只是淡淡地瞧着他,一双碧水似的眸子,冷泠泠的,又美得不可方物。
上官桀愣了愣,语气陡然变得凶狠,“我警告你,你敢把破霪霖被盗的消息透露出去,我饶不了你!”
敢情那把匕首叫破霪霖,裴溪亭心思一转:那个蒙面小哥在道上身价不菲,胖瘦组合看起来也颇有来历,他们都打破霪霖的主意,真的只是因为那把匕首是禁宫宝库的武器吗?
“我在跟你说话!聋了?”
裴溪亭回神,对上官桀露出“是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的无奈表情,掉头就走。
上官桀还要追,近卫从后面跑过来,轻声说:“小侯爷,买主被杀,齐大掌柜也不知破霪霖的踪迹,还有……破霪霖丢失的消息已经漏了。”
“……他娘的。”上官桀阴沉着脸转身,“去东宫。”
*
画几上架着两幅画,皆以白檀木作画轴轴身,轴头镶嵌白玉,锦带玉签上只有两个小篆印章字体:问涓。
两幅画,一人物一山水。
人物画是草地起舞的女子,轻盈多姿,衣衫飘飞,眉眼含笑,眼波荡漾,太子眼前一花,好似被女子袖中飞出的白纱晃过,留下一抹浅淡的蔷薇香。再看那幅山水,山水石栈,一笔一线仿佛人的头、脸、眼睛和手足,章法、动势、意境一应齐全,让人仿佛置身山间,山风清泉皆有声响。
有心有情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画,身融天地,自在感应,甚至让无情者也为之动容。
太子眼前浮现“裴问涓”的脸,那人眉似青山,眼拨涟漪,分明是只狡诈胆大的狐,不喜樊笼,向往自由。
俞梢云轻步入内,捧手道:“上官小侯爷求见。”
太子放下马尾扫帚,说:“天气逐渐闷热,不宜挂画,让它们见见阳光便收入画匣,放在架子上。”
侍立一旁的东宫主簿捧手应下。
俞梢云笑着叮嘱:“林主簿,你可要小心装匣,这两幅画是殿下高价抢回来的,喜欢着呢。”
林主簿回以“要你说”的目光——若不喜欢,太子殿下会亲手装裱吗?况且这已经是太子殿下第十八回来这里赏画了!
两人跟随太子向外走去,林主簿说:“听说现在外头还有人在打听这两幅画的下落呢,只是不知这位‘问涓’画师是什么来历,好似凭空出现一般?”
“我知道。”俞梢云一个跟头翻出殿门,马尾一甩,“是个年轻人,生得尤为好看,和他笔下的画一样精彩卓绝。”
林主簿赞道:“这两幅画,一人物一山水,前者灵动,后者飘逸,这位年轻画师真是了不得。”
从枕闲阁下来,几人顺着游廊往前走,路过湖中央时望见亭中站着个负手背书的小少年,小少年瞧见太子,立刻俯身行礼,俞梢云和林主簿也连忙回礼。
太子只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宗鹭攥紧书本,目送太子消失在游廊尽头,失落地垂下头。
“小公子莫不高兴了,”内侍端起桌上的雪泡豆儿水,熟练地安抚宗鹭,“殿下往前头去,必是去见朝臣了,不是——”
“不是不想搭理您——来内侍,这话您都说了千八百回了。”宗鹭捧起瓷碗喝了一口,将碗放在来内侍手上,闷声说,“你们当我傻吗?我才不傻。”
来内侍哄着说:“是是是,您怎么会傻呢?您是天底下最聪慧的小郎君!”
宗鹭哼了一声,转身坐回石桌边,抱着书问:“五叔近日怎么总去枕闲阁?”
来内侍消息灵通,“据说是因为殿下买了两幅画回来,很是喜欢。”
宗鹭若有所思,“五叔难得喜欢什么……若是我也买一幅画给五叔,他会不会高兴?”
“投其所好的确是送礼的准则,可是,”来内侍为难地说,“殿下眼光高,寻常的画作岂能入他的贵眼啊?”
“他不是刚买回来两幅吗?”宗鹭说,“你去帮我打听一下那两幅画的来处,记住!”
那张玉琢似的小脸一板,严肃地叮嘱道:“你不许和五叔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是是是,”来内侍笑着说,“奴婢一定不和殿下说!”
裴亭: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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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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