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人是芜时的样子,“小芜时”迅速躲避开,继而冲进黑暗里。
搓了把脸,芜时把键盘上的rgb灯打开,键帽之间的缝隙亮起来,看清了小芜时的位置。她按下一个小人前方的按键,小芜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冲向另一个方向。
芜时终于知道这股熟悉感是为什么了,这个键盘,就是刚才在医院里的迷宫,那个小黑点就是在医院里遇到的黑色怪物,从天而降的墙壁其实是芜时现在按下的键盘按键。
就是这时候,黑色怪物把小芜时扑倒,两个人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就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
跟刚才不一样,怎么会这样?
尖锐的电话铃声惊醒芜时,放在键盘旁边的手机突然来了电话,亮起来的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着“爸爸”,她手指滑动绿色按钮接听。
“顺宁,你奶奶手术成功了!她刚刚醒来,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你快来吧!”
来电界面自动关闭,通知栏上有一条信息:
【百草市第一人民医院:您好!经过院内专家的多次集中讨论,xxx女士将于2035年3月3日下午4时30分进行超显微淋巴回流重建手术,用于治疗阿尔兹海默症,术后可能出现暂时性的记忆混乱,将于一年内逐渐恢复正常。……】
“嗡嗡嗡——”快要息屏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来,弹出警告【278秒后地震波即将到达百草市】
要地震了?
办公室内嘈杂起来,一个女人冲进来大喊:“官方通知,大型地震要来了!快去防空洞避难!”
芜时跟随人群离开办公楼,外面已经有工作人员进行人员疏散,她逆着人流往医院的方向走。
“你去哪儿?”有个工作人员拦下她。
地面开始摇晃,芜时来不及多说,绕开那个人,“我奶奶还在医院,我要去。”她疯狗一样狂跑向医院,医院里的人更多,差点挤不进去。
她左右看不见奶奶,便高喊:“xxx!xxx在哪儿?!”喊出的人名再次传回到耳朵里却是一片模糊,像是整个人沉溺在水下,水面与外界分隔成两个世界。
人群停下来,“好像地震停了啊,还好只是小地震,还好……”
“哎,你怎么回去了?!”
芜时没有继续停留,快速跑向住院部。奶奶的病房里,爸爸正扶着奶奶躺下。芜时赶过来气都没喘匀,“刚刚地震,你们怎么不跑?”
“这不是停了吗?我们就又回来了。”
芜时很生气:“万一等下再震呢!”
“……你奶奶她刚手术完,离不开这些仪器。”
握紧拳头,芜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转身问奶奶:“奶奶,你没事吧?”
“我没事,顺宁别担心啦,刚刚啊就是这个人,不知道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奶奶走丢的小孩儿找到妈妈一样往芜时身后缩,浑浊的眼睛盛满不安。
爸爸面上稍显难过,给她解释:“你奶奶一醒来就在叫你,但还是认不出我。”
摸了摸奶奶皱起来的脸,芜时伸出手环抱着她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奶奶,他不是坏人。”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到手背,芜时发觉自己又落泪了。她晃晃脑袋,怎么在这里这么喜欢哭。
“擦啦——”整栋楼又开始摇晃,有什么东西摔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尖锐的破碎声。
两人立马把还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扶起来往外走,大楼越来越晃,人都快要站不稳了,偏偏这时候人群冲过来,几人险些被冲散。
不,已经被冲散了。芜时回头,爸爸不见了!芜时不顾上其他,紧紧夹着奶奶向外冲。
突然!一面墙壁坍塌,砸向芜时,奶奶在一瞬间扑倒她,她眼前一花,占据全部视线的是奶奶慌里慌张的脸。
眼皮掀开时看到的一幕,让她的整颗心都揪起来。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碎裂的石头上,染红她的眼。“奶奶?”芜时轻声叫唤。
奶奶缓缓睁开眼,“有没有受伤?”
“没有,奶奶你……”
她看见芜时完好无恙后松一口气:“顺宁,闭眼。”
芜时却不肯,依旧紧紧地盯着侧面,虹膜中倒映出被压在大石头下的奶奶,还有被血浸透的病号服。
“天黑黑,欲落雨。”奶奶虚弱得只能用气声说话,声音嘶嘶作响。
那时知了声声叫着夏天,竹席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人儿大字躺着,安然地沉睡,大人手中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风,嘴里轻柔哼着歌儿,细细的歌声在耳边与眼前的场景中重叠。
伸出手艰难地捂住奶奶的头上的伤口,企图用皮肉止住喷涌而出的血,芜时抑制不住抖动的手指搓起奶奶的一缕红色发丝,白发已经被血液洇染。
“天黑黑,黑黑……”奶奶唱着唱着,声音低下去,一点点闭上眼。
“不要!”芜时无声嘶吼。
她眨了下眼,有一滴血滴在她的眼睛上,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像是她的血色眼泪,可她的眼睛干涩得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为什么?
明明奶奶已经想起我了,明明奶奶就快要好起来了,明明我们可以像小说里写的一样好好生活……
为什么要让她死掉!
这几句话在芜时的脑子里来回冲撞。
不知道过了多久,救援队终于赶来把两人救出来。芜时简单清理伤口后,便想要冲到奶奶所在的救援棚内,却被人阻拦,“里面正在进行手术,你不能进去,你现在应该去防空洞里。”
“我不!我要在这儿等着!”芜时抓住对方的手臂。
“不行。”那人用坚决的语气说完,又好声好气地劝说,“这样,你先去防空洞,这边有消息了一定会通知到你,然后把你奶奶安安全全地送过去,好吗?”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芜时才松口,答应下来。
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吧,毕竟你奶奶都这把年纪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芜时搓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走路,以免行差踏错掉到某个坑里,又要救援队来救她。
防空洞内,她拿出手机给爸爸打电话,没人接。
神像下聚集了很多人,老人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小孩也学着老人的样子,蓄满泪水的双眼望着菩萨,青年人跪在地上无声哭泣,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神像哐哐磕头。
他们都在为家人、为自己祈求吧。
芜时也走过去,从胸口的兜里掏出那支钢笔轻轻放到神像的供台上,随后退两步,合掌虔诚拜着:
“我的奶奶是一名教师,这支钢笔是她当年还是老师的时候用的,她很喜欢,后来就给我拿来写作了,没想到她一直留着。它已经很老了,就像奶奶,但是钢笔被我用坏了,我希望奶奶跟它不一样,奶奶要平安啊。”
神像漠视人间,高高在上。
电话来了,她压下心中的不安接通。
怎么说呢,毫无意外的,奶奶没救过来。芜时嘴角抽动了一下。
工作人员把奶奶身上的东西送了过来,和她的骨灰一起。
芜时抱着那堆东西回头看向高处观世音菩萨的神像,祂带着悲悯终生的眼神立在那里。
她望了很久,直到有人撞到她。芜时扯起嘴角对那人摆摆手,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兜里,趁着人们都没注意到她,悄悄离开防空洞。
她找了很久,医院,公司,救援队,都找过了,没看见爸爸。
一阵凉风吹拂过芜时麻木的脸,一股子臭味直冲鼻孔。
她首先闻到的像是厕所内浓烈的氨气味儿,之后是一种,有成千上百只死老鼠堆积在一个阴暗潮湿拥挤的房间内,鼠干被塞在那里将近半个月无人知晓,然后被人发现打开门,尸体终于重见光明,混合的味道争相冲出来,挤满整个世界的感觉。
紧跟其后的是人类粪便的臭味,其中夹杂着酸腐味儿。
芜时眼前发花,那股味道实在是……终生难忘。
她不太想过去,但她还是很好奇味道的尽头是什么,所以循着气味的踪迹找过去。绕过一面断壁,终于看清其主人。
是爸爸。
爸爸脖颈扭曲躺在角落里,面目狰狞地瞪大眼睛望着某个方向,脸色青绿,大半个身体都被碎石头压在地上,露出来的身上全是……看着头皮发麻的东西。他的手指扣住地面,泥土嵌进他的指甲里,其中一个指甲盖儿已经被生生翻了过来,下面一片血肉模糊。
右手保持着一个抵住石头的姿势,看得出来他生前是竭力想要把石头抬起来自救,但无济于事,被石头砸的那一下把他伤得很重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搬动一块大石头。
又或者他抬起来了一点,但是石头被撑到半空中又失力砸下来,再次捣进他的胸腔里,把他砸得呕血。
芜时在那里站了很久,才终于有了动作。一步,两步,缓慢地靠近他。
突然的,原本斜卡在破碎窗框上的一根拳头粗的钢筋没了支撑滑落下来,直直插进爸爸的脖子里,贯穿了,爸爸尸首分离。
脸颊边的肌肉弹了两下,她轻缓地勾起嘴角,咧开嘴笑:“爸爸,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炒米茶?”
发生地震一定要到安全的地方!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只是小震马上就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余震![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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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顺宁(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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