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堇明发现他捡回来的小黑猫，正试图用爪子勾开他床头柜的抽屉时，是凌晨三点。
那里面空空荡荡的，唯独放着初阳去年送他的领带夹，是一个他从未戴过，却也没舍得扔的礼物。
“你也觉得他眼光太跳脱了，是不是？”
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刚醒的沙哑。初阳被吓得一个激灵，爪子还挂在抽屉把手上，整只猫僵成了雕塑。
黎堇明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蓝眼睛。这双眼睛给他的感觉……真的太像了。
他坐起身，伸手轻而易举地将那团试图“作案”的小煤球捞进怀里。小猫的身体温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初阳他一声不吭就走了，”黎堇明把脸埋进小猫带着沐浴露香气的绒毛里，声音闷闷的，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谁听，“电话是空号，学校查无此人，连他最好的朋友都说不认识他……”
初阳——也就是此刻被摁在怀里的“小煤球”——整只猫都僵住了。
他没想到黎堇明会这么迫切的去找他。更没想到，黎堇明会这样……难过。
“你说，”黎堇明抬起头，深邃的眼睛在夜色中锁住怀里那双慌乱的蓝眸，手指轻轻挠着小猫的下巴，语气温柔得近乎危险，“我是不是……被他彻底抛弃了？”
初阳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摇头，想否认，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他只能发出细弱的：“喵……”
“哈哈，你也觉得他很过分，对吧？”黎堇明仿佛读懂了这句猫语，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养了六年的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消失得这么干净，一根毛也没有留下。”
初阳：“……”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猫毛！
“还好，”黎堇明收紧手臂，将挣扎着想解释的小黑猫更紧地箍在胸前，下巴抵着它毛茸茸的头顶，闭上了眼，声音轻得像叹息，“还好捡到了你。”
初阳听到这里突然停止了挣扎，愣愣地感受着耳边沉稳有力的心跳。
黎堇明的怀抱很温暖，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既然他不要我了，”他听见头顶传来黎堇明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从今天起，你就替他一直陪着我吧。”
“永远。”
——永远？
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初阳记忆的闸门。
时间退回到几个小时前，初阳被黎堇明从宠物医院带回家的第一个晚上。
黎堇明似乎累了，打了个哈欠便径直走进卧室，房门只是轻轻虚掩着，透出一点朦胧温暖的床头灯光。
初阳被独自留在空旷的客厅。他拖着四条还不甚协调的腿，踉踉跄跄地在冰冷的地板上踱步。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被贬下凡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居然还变成了一只猫？
最关键的是，他连自己究竟触犯了哪条天规、为何会受到如此恶劣的惩罚都搞不清楚！
“喵呜……”他沮丧地叫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可怜。
这漫漫长夜，没有手机，没有神力，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煎熬。
初阳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黎堇明发现自己不见了会是什么反应？会着急吗？会……像现在寻找“初阳”这样，难过吗？
他既期待看到黎堇明为他心急如焚的样子，那至少证明自己在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分量；又害怕那份焦急真的会让黎堇明伤心。
这种矛盾的心理，反复撕扯着他。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爱神大人吗？大半夜的，在这儿思考猫生呢？”
一道悠哉游哉、带着明显戏谑意味的嗓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客厅里响起。
这声音初阳太熟悉了，欠揍又慵懒，除了孟极那个家伙，没别人。
初阳迈着还不太利索的小短腿，慢吞吞地转过身。
果然，那个拥有一头耀眼银发的家伙，正姿态闲适地靠在他的沙发上，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孟极一看到初阳这通体漆黑、只有一双蓝眼睛格外显眼的模样，还努力维持着高傲姿态转身，顿时乐不可支，笑得肩膀都在抖：“哈哈哈！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副尊容，值得吗？让我瞧瞧……啧啧，乌漆嘛黑，腿短得估计还没我手指长，走起路来跟个移动的毛线团似的！”
初阳不想搭理他，尤其是现在这副模样，更是懒得费口舌。这一切，归根结底，自己现在变成这幅模样也有他的一份责任在。
谁知孟极长臂一伸，毫不费力地将初阳整只捞了起来，举到眼前，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小初阳，别说哥哥不照顾你。来，乖乖求我，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帮你一把呢？”
“滚开！”初阳在他手里奋力蹬着四条小短腿，试图挣脱，可惜收效甚微，“谁不知道你是个闯祸精？找你帮忙？我怕我直接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快放我下去！”
孟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挑眉，故意用指尖戳了戳初阳软乎乎的肚子：“嘿，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乌漆嘛黑的煤球来编排我了？不想就算了，本来我还想着，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指点你一条明路呢……”
他作势要将初阳放下，眼神却斜睨着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只剩下初阳那双蓝色的猫眼里，挣扎、怀疑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在激烈地交战。
孟极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他确实走投无路了。神力被封，猫身孱弱，连走到黎堇明床边都费劲，看着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不能做……如果孟极真的能帮忙……
他沉默下来，蓝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妥协。
孟极见状，知道有戏，手腕一翻，将初阳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扶手上，自己则慵懒地靠进沙发里，长腿交叠。
“简单说，”孟极压低声音，指尖萦绕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银色光晕，“我可以暂时借你一点力量，让你能在特定条件下，短暂地变回人形。”
初阳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碧蓝的猫眼瞪得溜圆：“真的？”
“当然啦，不过是有条件的，”孟极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第一，时限很短，每次可能只有几分钟。第二，需要强烈的情绪作为‘引信’才能触发，比如……他对你产生的强烈怜爱、愧疚，或者别的什么深刻情感。第三嘛……”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着初阳急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你得答应我，以后帮我做件事——放心，不会让你违背神格底线，也不会涉及伤害你的黎堇明。如何？”
初阳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抠着沙发套。孟极的条件听起来诱人，却处处是坑。
那“件事”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他瞥了一眼卧室门缝里透出的暖光，想到黎堇明可能会为“失踪”的他担忧……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初阳抬起头，眼神锐利。
孟极轻笑一声，指尖的银光忽然凝聚成一道细小的符文，闪电般没入初阳的额头。
初阳只觉得一股微弱却熟悉的力量感瞬间流淌过四肢百骸，虽然远不及他鼎盛时期，却足以让他精神一振，对身体的掌控也灵活了不少。
“这是定金，”孟极收回手，姿态闲适，“让你能稍微灵活地控制这具猫身，算是我诚意的证明。至于真正的变身力量，等你答应了我的条件，自然会给你。”
初阳感受着体内那丝久违的力量感，像沙漠中的旅人尝到了甘泉，非常开心。
他也知道与孟极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初阳感觉自己签订了一份魔鬼契约，“我答应你。三件事，我记下了。”
“爽快！”孟极抚掌，笑容灿烂得晃眼，“那么，合作愉快，我们的小黑~”
初阳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炸毛：“不许叫！”
“哈哈哈！”孟极愉悦地笑起来，身形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如同融化的月光，“那么，祝你好运。记住，情绪才是钥匙……我很期待，黎堇明看到你突然出现的表情呢……”
他的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
初阳猛地抬头，撞进黎堇明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偏执和……一丝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这个男人，好像和他是初阳时所认知的那个冷静自持的黎堇明，不太一样。
而他，一只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前”爱神，一只靠“借贷”才获得一丝微弱力量的小猫，此刻正被自己暗恋了六年的人，当成情感的替代品，牢牢锁在怀里，并且单方面宣布了“永远”。
初阳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感受着体内那丝属于孟极的、尚不足以让他变身的神力，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黎堇明爱上谁的可以的吗？不是非我不可……他或许可以有无数个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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