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澄一刻不停赶到医院,跨进大门时,脚一软差点摔倒,紧张得不敢呼吸,生怕看到师傅蒙着白布被推出来。
师母站在诊室外,满脸泪痕,一见到他,抖着手塞了张纸过来。
柯澄攥着报告单,忍过头皮发麻的劲,才鼓起勇气去看上面的字:
未见肿块和肿大淋巴结,无胸腔积液,未见明显病灶。
他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这是……没事?”
赵夫人用力点头,骤然从大悲到大喜,情绪失控,说不出整话来。
“家属不要着急,咳嗽是炎症引起的,住两天院就行。”医生从诊室里出来,告知家属可以进病房探望。
柯澄一个健步冲到赵掌柜床前,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师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你来了,小澄。”赵掌柜拍拍他手背,神色恍惚,长叹一声,艰涩道,“……神仙显灵,这是神仙显灵啊,是神仙救了我……”
他双眼放空,回忆起昨夜离奇的遭遇。
睡梦中,他看到一个人影来到床前,那人面容被水雾蒙着,看不真切,隐约是个青年男子。那男子抬起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挥,似乎抓走了什么,之后便如烟一般,倏地消散了。
醒来之后,赵掌柜顿感神清气爽,沉疴多时的病痛竟也风消云散。但这梦过于离奇荒诞,直到拿到检查结果,他才确认了当真是神仙显迹。
柯澄安抚了赵掌柜几句,偏过头,小声问师母:“你们之前在哪儿做的检查?”
“在县医院。”
难怪。柯澄心想,肯定是误诊了。
县医院水平堪忧,很多医生都是工作失误被下放过来的,误诊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不算稀奇。
“……对了!”赵掌柜像是想起什么,神色转为惶恐,一把抓紧徒弟的手,“那神仙还跟我说了一句话,让我把什么给他……哎呀,是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没事没事。”柯澄顺了顺他的背,扶他躺下,“您别操心了,要是神仙找你讨债,徒弟替你给了就是。”
“臭小子,”赵掌柜连忙捂住他的嘴,“可不兴胡说!”
*
办完住院手续,安顿好老两口,柯澄回到家,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虚惊过后,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困意袭来,却被腰间硬物凸出的触感闹清醒了,他一摸衣兜,翻出那台二手相机和一张照片。
照片是那张白瞳青年的单人照。触手温热,还带着柯澄的体温。
柯澄揉了揉脑袋,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揣在身上的。
眼下百无聊赖,他举着照片,仰躺在沙发上,细细端详起来。
左看右看,倒叫他看出点端倪。
忽略掉那怪异的白瞳,青年的长相十分出众,漂亮阴柔,但实在不像个活人,且看起来命不久矣。
他表情空洞,面上的肌肉没有一丝起伏,如同松了线的提线木偶,皮肤惨白,整个人透出股淤泥般腐朽的死气。
即使在烈阳和人群严丝合缝的包裹下,那抹死气还是像烟圈一样,阴恻恻地从白色瞳孔弥散出来。
在这浓重而阴郁的死气中,柯澄敏锐地捕捉到一簇纤细的恨意,怨毒而隐秘。
能做成那么多单生意,柯澄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刨根问底的好奇心和耐心。
他找出放大镜,像鉴别珍宝一样,审视青年身上的细节。
在放大的视角中,青年脖颈上的纹身变得清晰,纹路由喉结向两边延伸,连成一个圈,像一条缎带缠绕在脖颈上。
所纹图案不像是常规的样式,似乎是一种少见的字符。
而他的背在身后的双手,弯曲的角度非常不自然,像是被绳结绑住了。
什么情况下,一个看起来病入膏肓的人会被绑住呢?
柯澄直觉那个纹身是重要线索,他将纹身拓印到纸上,横竖看了几遍,总觉得在某本宗教典籍上看到过类似的符文。
正思索间,他陡然感觉一道视线贴在后背上,蛞蝓般冰凉粘腻,沿着背脊往上舔舐,冷得他打了个激灵。
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被风吹开的窗帘。
柯澄不由得失笑。都怪今早麻三发神经,搞得他也紧张兮兮。
过去关上窗户,随手将照片塞在抽屉里,忽略掉梗在心头那细微的不安,打了个哈欠躺进长椅里。
报时的钟声一响,六点到了,住在他隔壁的李老太雷打不动地打开广播收听戏曲频道,隔着一堵墙,《帝女花》婉转的唱腔悠悠地传了过来。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
柯澄闭着眼睛,跟着哼了两句。曼声唱吟格外催眠,让人昏昏欲睡。
一阵风吹来,拂过他的眉梢眼角,纤柔得有种轻薄意味。
真惬意……不对!
明明已经关了窗,又是哪里吹来的风?
正待起身查看,身体却完全动不了,眼皮也似有千斤重,连条缝儿都掀不开。
柯澄心头一悚,积攒气力想要挣开束缚,身体却蓦地一僵。
——有人。
有人正站在他身边!
那人缓缓向他逼近,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冰凉的触感落在他额头上,那人的指尖冷得像蛇信子,激得他浮起一层颤栗。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映……鬼压床是某种睡眠障碍,科学已经解释过了……”
毕竟是经受过高等教育的正经大学生,柯澄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里念叨着:“做梦而已,淡定。淡定。”
那人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嘲弄,又似爱怜。
那只冰凉的手慢慢往下滑,抚摸琴键般,轻柔又不容反抗地,在柯澄的眉心、鼻梁、眼睑上弹奏,然后游移到脖颈,绕着喉结又揉又按。
像个不知分寸的孩童,玩弄小动物般慢慢掐紧,等到柯澄呼吸困难,又缓缓松开,似乎颇得乐趣。
柯澄说不出话,憋屈又难受地直哼哼。
恶毒的捉弄只维持了片刻,一双柔软的唇就落了下来。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鸳鸯侣,相偎傍。泉台上再设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像从云端掉进了花丛,无数个吻如同沾满水露的花瓣,软绵绵地簇拥着柯澄,挤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无助地张开嘴,却给了侵占者可趁之机。
滑腻而柔韧的舌头挤开唇齿,如同一条湿冷的、没有鳞片的蛇,缠住他的舌头,死命地裹绞。
简直要把他吞进肚子里似的。
柯澄被掐着下颚,舌头被对方翻来覆去地吃,口腔也被舔遍了,咽不下的口水顺着下颚流到了脖颈,空气中溢满了啧啧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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