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淇岸跑出巷子,跳上公交车到甜品店。
刚粉刷过墙壁的甜品店面目全非。
红油漆泼洒到地板和吊顶,门牌灯饰被砸烂,桌椅从楼上扔下来摔碎。
高三那一年,为了提醒她去初杨,时不时有人去店里闹事。荀彻干脆关了店,靠江棹月做的网站接蛋糕订单攒了点钱,等稳定下来盘下原来楼上和左侧的店打通扩建。
平时装修他都亲自到工地看进度,乔淇岸受伤以后工程歇了好一阵。
按理说锁好门没人能进去。
江续昼帮荀彻搬开砸烂的灯牌,露出墙壁上,不知道谁用红油漆写的巨大的两个字——
灾星。
乔淇岸失声尖叫。
荀彻过来捂住她的眼睛,手上还带着温暖的黄油味,拍拍她的头:“没事。”
“附近的店里经常这样,这不小孩多,不懂事。爸买保险了,没多大事。”
他招呼江续昼先带她回家。
一上公交车,江续昼就从口袋里掏出纠结成一团的耳机,解开,顺手分她一只:“听吗?刺猬乐队。”
甜品店被砸坏的灯牌倒影在窗户里缩小,直到最后一点光被公交车甩到后面。
“浅浅?”他摸摸她的脸,“吓到了?”
乔淇岸摇头。
“你干爸不是说了,店里没事的。”
搭在她肩上的手臂向里紧了紧,“给你看个好东西吧。”
他从包里拿出平板,连上手机网络。
全是法语的邮件摆在眼前。
乔淇岸看不明白,江续昼兴奋道:“我刚拿到法国一个动画工作室的offer,咱们毕业就可以走了。”
“法国的工作室?”
她侧目看向他的脸庞。
晚霞绚烂的光影洒在他脸上,是那么年轻、蓬勃。他对未来满是憧憬,恍惚的侧影,漂亮得如同那幅泛起金色光泽,赞美海上日出的油画。
也许出国真的能躲开林昭然。
他的手伸再长,也很难在异国找到他们。
和江续昼一起,她相信他们有能力靠自己站稳脚跟,在巴黎或马赛的艺术街区租个Loft,养两只猫。
并做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的准备。
就算能带着所有人一起走,店铺还在这,那是荀彻半生的心血和积蓄。只要林昭然缺钱,就能接着来打砸,干爸干妈就有危险。
江棹月就有危险。
他们也知道,乔淇岸做不到撇开他们,只顾自己高兴。
所以只要把美好打破给她看,她就必须被拿捏,被困在股掌中拿出所有一切,供他们吸血。
灾星。
意思就是,只要还和她有瓜葛,江续昼全家永远都过不上安稳的好日子。
她有命无运,累及的却不是旁人。
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握着口袋里包裹纸巾的月亮发夹,乔淇岸鼻头发酸,扭过头不愿看他:“新开的小工作室,工资太低才招外国人。”
江续昼承认:“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工资高的。”
“工资那么低就分手吧。”
江续昼笑起来:“别闹。”她拽着扶手站起来,用力踢他小腿让他躲开。车上人多,她钻进人群,看他被困在车上没跟过来,才放心到医院花园里坐着。
现在上楼,秦霜看见她哭了又要担心。
买了支柠檬雪糕,吃着看纪楷言低着头,边抽烟在医院侧门附近盘桓,好像等什么人。
躲在爬山虎藤下看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夏天室内要穿外套。
没有外人,纪楷言不在乎地脱了外套系到腰间,里面篮球背心松松垮垮,爬满左臂的纹身显露无余,墨水甚至蔓延到胸前和脖颈。
站起来比江续昼还高一截,目测身高有两米,几乎把来看望江棹月的男同学提起来,抢过他带的花扔进喷泉池。
等他解决完情敌,乔淇岸才嗦着雪糕走出去,咳了声:“你挺横啊?纪楷言,同学。”
他肩线猛一僵,很快转身,换上和蔼的笑容:“江淇岸。月儿的妹妹,我知道你。”
发现她在打量他的手臂,赶紧背到身后藏起来。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叫乔淇岸。”
“江乔淇岸?”
“……”
很好。
蛮横的莽夫。
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围着他转了一圈。
虽然穿搭为了营造街头混混感,把奢侈品logo隐藏得极好,但是看上去假冒伪劣的金链子就少则十万。脚下踩着用来开垃圾桶的球鞋,是带签名的限量版,肯定是个来自有权势富户的孩子。
虽然不像个好玩意儿,但是人还算赤诚。
况且能动江棹月手机的殊荣,连她亲弟弟都没有,乔淇岸决定赌一把:“你这种富二代,认识一个人吗?”
“谁?”
“只要你说出来,我是有点钱,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他费力张嘴呼吸,“但是能不能先把我脖子放开?”
乔淇岸拿出口袋里包发夹的纸巾,擦掉他手上刚被花刺划伤的血珠。
“有人想杀了月儿,如果你真的对她有哪怕一点点感情,我要你不管用什么办法,别让月儿离开你的视线。保护好她的全家人,再有一次因为你没看住让她受伤,我就亲力亲为地——”
她再次卡住他脖子的金链子:“杀了你。”
纪楷言呼吸不畅,被迫低头看她:“你不是她全家吗?”
乔淇岸:“不是了。”
她是个灾星。
只要灾星离开他们,离开这个家,林昭然就没法再威胁她了。
她有个计划。
确定江棹月没什么事,没有监控也无从追查推她的人。江续昼就着急回去做毕业设计,落下的画稿得赶几个通宵才能弄完,从机场出来就直接叫车回学校画室。
乔淇岸已经被院长赦免,不用回学校丢人显眼了,她伸开手臂,要江续昼再抱抱她。
他把她揉进怀里,亲了亲她发凉的耳垂,让她和皮卡丘乖乖等他回家。
她挥挥手告别。
暗暗用力,把大臂夹紧,防止刚偷出来藏在袖口的手机滑落。
买卫衣的老板提过,江续昼得奖的设计比赛,是一家叫EDDA的公司赞助的,因为他们的新游戏要招美术师,得奖可以优先进候选名单。
用他手机里存的密码打开邮箱仔细检查。
确实有EDDA的offer。
还跟着同学院学长的邮件:【你真的要拒绝EDDA吗?再考虑一下吧兄弟,大厂和法国新成立的的小工作室怎么选,不用我多说。这是前途,别在这种节骨眼犯糊涂,就为了女人不值当。】
的确不值当的。
细细读了一遍EDDA发的邮件,好在他还没脑子一热立刻拒绝。
乔淇岸坐下,模仿江续昼的口吻写了封回信。
感谢他们对他作品的肯定,他非常愿意接受目前提供的薪资待遇,会在毕业以后立刻入职,参与培训学习。
写完删掉了法国工作室的所有联系方式,提上已经收好的行李箱,顺便抽走他放在抽屉里的所有卡和现金,做出拜金女卷钱潜逃的样子。
皮卡丘看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淇岸摸摸他的头,走到门口,最后一次看在初杨,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这两三年来,她和江续昼提到家先想到的就是这间小公寓。
面积不大,但是温暖安全。
门口整齐摆着他们的拖鞋,一粉一蓝,她把粉色那双踢到床下,关上门。
既然要分开,不能再拖累他们,就要分得彻底。
哪怕让他难过,也比永远被灾星拖累要好。
到车站买了两张差不多时间的票,一张南下到槐安,一张去檀萝。
江续昼算是重度依赖手机,过去这么久,应该早就发现手机不见了,等他查清楚,一定会去往南方走的车找她。
被太阳吻过的吉普赛女郎,总嚷嚷初杨太冷要离开初杨。
他知道她喜欢温暖和阳光。
要离开这,也断然不会继续往北。
乔淇岸缩在动车窗沿下。
初杨科技大学黄绿相间棒球服的影子一闪跑过去,在安全员尖锐急促的哨声中,全力追赶刚开动向南方走的那辆车。
她抹掉悬在鼻尖的泪,戴上耳机。
刺猬乐队刚发了新歌,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江续昼在公交车上想给她听的那首。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列车启动,开往一个再也走不出来漫长的冬季。
旁边的人伸手揽住她的肩。
乔淇岸抹了把脸,用力搡了他个趔趄:“你知不知道这是女厕所!”
江续昼也一愣。
“屠夫鸟”确实不舍得开灯,酒吧光线再糊,门上那么大个“男”还是蛮好认的。
她刚说那么笃定,他也不好反驳,一拍脑门:“对不起,我也是才知道进错了二十多年。”她脸上的泪痕也是容易看出来的,江续昼用手故意把她的头发揉乱,伸脸凑过去,从下往上看:“你不会真的哭了吧?”
乔淇岸没笑。
她扑进他怀里,全身发凉:“对不起。”
双肩发抖,泪珠不停滚落进他领口,嘴里一直重复“对不起”。
“全都错了,一开始就都错了,我不该离开你。”
江续昼抬手摸摸她的头。
不太明白,只知道是江棹月把媳妇儿气糊涂的。
“我现在就把她提过来插风扇上转好不好?”
“不行!”乔淇岸抗议。
严肃的表情没维持两秒,再次把脸埋进他怀里,“没有人推她,我不应该走。”
“我不该和你分手,全都错了。”
“傻样,”他低头亲吻她的发顶,“谁说咱们分手了?不就是冷战了几天没理我。”
“几天?”
“可能一千来天。”
她嘴角又要向下撇,江续昼提前捏住她的鼻子:“我也好爱你,但是咱们要不要先从厕所里出来。”
“我想回家。”
“好。”
他们牵起手,“回家了。”
江续昼看着她洗漱完在床上躺下,倒了一满勺安眠咳嗽糖浆,乔淇岸不想喝,其实没有感冒,只是今晚想自己静静,不想去演唱会闹哄哄的地方,而且这药对她没什么作用。
他开始表演小飞机。
这就过分了。
她一口喝掉糖浆,拉灯躺下。
江续昼也合衣躺在她身边,手臂给她枕着。
“睡一觉就好了,你去玩吧。”她用食指卷了下他额前的发丝。
刚才在酒吧,栗宁用一次性染料给他搞了撮应援蓝头发。
江续昼说要请客,就是在网上帮大家把票都买了。
这时候大家都放假,票价贵,能抢到其实挺兴奋的。
江续昼“嗯”了声,亲亲他额头:“我等你睡着。”
她闭上眼睛,假装吧呼吸放匀,十来分钟后,感觉到身边的热源离开,积蓄已久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
明天会出现肥硕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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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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