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戴芹?”柳瞑凤脱力地瘫在椅子上,揉着眉心。
“他是戴霖的儿子。”陆檐流没有回头,专心在书架上挑选着。
柳瞑凤不再说话,他闭上了眼,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地牢中戴芹如厉鬼般绝望地向他爬过来,可这次被绑起来的人是他。
“你以前杀过人吧。”陆檐流终于挑到一本书,取下来随意翻了几页。
“哪有军人不杀人的。”柳瞑凤没睁眼,仰着头不愿多思考这个问题。
“多大?”陆檐流语气淡漠,书页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可速度之快仿若毫不掩饰他根本没看下去。
“……”柳瞑凤没有回话。
翻页声停滞片刻,陆檐流缓缓叹息一声,将书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杀了我。”陆檐流侧目,柳瞑凤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睁眼,月色为两人勾勒出清罹的剪影,仿若两片单薄的竹叶。
那少年人冰雕玉琢的精致眉眼浸入幽蓝的夜,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凄清冷冽来,仿佛冰湖深处沉睡千年的莲。
二人都不再说话,各自洗漱后回了房。
柳瞑凤面对着墙,握着剑的手藏于被褥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不出意料,丑时前后有人前来刺杀。
潇溯剑法,融穆氏剑法之精,影卫剑法之锐,渊皇室剑法之美于一体,状若闲庭探花,实则杀人于无形,看起来大方雅致,实则比普通刺客剑法更加毒辣刁钻。
白衣不染,君子舞剑。九个人头滚落在初秋微冷的青石板地面。血是红的,卑奴印是黑的。
仿若一场因黑夜而生的盛大祭祀,玉面修罗收剑入鞘,饱饮滚烫的生死更显宝剑锋利血性。
“不愧是横秋。”陆檐流自树后缓步走出,拍着手,“将军好剑法,有幸瞻仰一番,此生无憾了。”
“它不叫横秋。”夜风翻动他的衣袍,过分清瘦的躯体浸润冰冷肃杀的寒气。
“敢问阁下宝剑芳名。”
“卑魇。”柳瞑凤蹲下身,下摆瞬间浸入血水中,他似乎本欲合上那九双眼睛,却发现在他们死的那一刻,整张脸就已经完全腐烂。
陆檐流愣了愣,忽轻笑一声:“将军,您又何苦自己把衣服弄脏呢。”
不出所料,戴霖慌了。他在刺客身上做嫁祸轻车熟路,却还是留下了把柄。
又是几番波折,关键性证据到手时已经入了冬。在皇帝的授意下,二人领着禁卫军五十人包抄戴霖家,当场清剿赃物价值黄金万两,此案一经爆出瞬间震惊整个京都。但念其曾救驾有功,仅削其官职,废为庶人。
右相柳瞑凤反贪有功,龙颜大悦,赏赐无数,不在话下。
罪臣陆檐流私自返京,本为重罪,但念其助力反贪功不可没,现将功抵过,准其重回太医院,官居院正。
于是皆大欢喜,第三步计划也得以实施。
柳瞑凤雷厉风行,愈得圣上青眼,陆檐流在旁协助,有了前两步的支持第三步进行地非常之顺利,贤相柳瞑凤的名声传遍大街小巷,他成了人人景仰的月莲谪仙,白衣卿相。
次年二月,陆檐流只身闯入戴霖家宴,血性大发将满座宾朋屠戮殆尽。
柳瞑凤等人赶到时为时已晚,偌大厅堂内遍地横尸,仿若人间炼狱。场面血腥无二。
“噗呲————”陆檐流将刀从戴霖胸口拔出,他的整副衣襟尽数被染红,两手也皆被浸透。
高台之上,他将刀扔到一边,颤抖着双手摇摇欲坠站起身来,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笑声余音绕梁,经久不息,在场活人尽皆胆寒。
笑够了,他一脚将戴霖的尸身踹下高台,衣摆一掀坐在主座上,抬头干了杯中的酒。
“多谢诸君赏脸莅临鄙处!”他将酒壶一掷,声音前所未有地清亮悠闲,“你们别怕,我在饭菜里下了药他们动不了才任我宰割的,现在你们是刀俎我是鱼肉,不赶时间的话听鱼肉讲个故事,不过分吧?”
众人相视一阵,柳瞑凤首先停住,收剑入鞘,于是众人都诡异地跟着放下了戒备。
陆檐流似乎很满意,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时酒气没有蕴上如旧苍白的脸。
“我曾经是这家的仆人,妄想着靠读书就能逆天改命!就这个老东西,你们猜他怎么说,哈哈!他说可以!
这足够让一个奴仆感激涕零,不是吗!哈哈哈哈哈……
可是他有条件。
我的七岁到二十四岁,醒着的时候基本都是在那个脏污恶臭的东西下面过的。
你们猜我的医术怎么练的?
自己治自己,你们所说的天才,十七年间无数次捡自己的命,拼拼凑凑出来的半条命换的!
眼看着我就要有能力独立,我的爱人———没错,一个不嫌弃我的,自称爱我的人———我们将要一起远走高飞时,他用我爱人的命威胁我饮下落日禅!
我那时候比柳瞑凤还傻。
我喝了。
而我那个所谓的爱人也死了。
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彻底跟他闹掰,然后这个畜生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赶到边疆去,他想让我死。
可是他没想到,我找到了破除卑奴印的方法。
所以现在,我回来了,是他下地狱的时候了。
诸君!别哭丧着脸,这不就是你们要的正义吗?!这不就是你们所谓的人间正道吗?!现在你们准备杀了我?审判我?让我下跪求饶吗?
真抱歉呢。
你们不配审判我。
永别了,这个傻逼的烂世界。”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
“不!!!!!!!”
“噗呲————————————”
众目睽睽之下,禁卫军中一员突然飞身上前劈手就要夺过他手中的匕首,陆檐流眉目一凛抽身一闪精准将匕首刺入对方胸腔正中:“我不介意多杀你一个人。”
“额啊———清欢……”那人猛地呕出一口血,却反过来上前一步,匕首整个没入他的身体,他却珍重地捧住陆檐流的脸,“你没死,你没死……我也没死………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是………阿廷……你怎么会………”陆檐流惊得颤抖着用一双被血浸透的手捧住爱人的脸,对面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十道血红的指印仿若岁月烙在他们心底的鞭痕。
“清欢……你听我说………”男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滚烫的泪自眼中流出,时光无法风干的少年的爱意在此刻于黄泉渡口再度绽放,如初美艳,“或许世界件很烂很烂,但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也是我……永远………爱着……的………人………………”
气息终止,高大的男人轰然倒下,陆檐流疯了般跪下来,可喉间已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抱着久别重逢的爱人的尸首无声地哀嚎。
昀凯泰二年二月,太医院院正陆清欢杀前太医院院正戴霖一家老小三十余人,及禁卫军侍卫一人,被右相柳瞑凤擒获。兹事体大,性质严重,本应当街斩首示众,因其曾获御赐免死金牌一块,削其官职,废为庶人,赐还归乡。
其回乡后设医馆一所,致其终老。
其乡人语云,常闻之唱曰:
“常载桂花过天桥,仙人问我何处乔。
“我报路长嗟日暮,谁道人必逐年少。
“君不见,疆场黄沙不入京,古来荒冢春草生,年年复年年。
“君不见,贪官污吏一世雄,魂归炼狱才知空,朝朝复代代。
“吾生多舛,所行无花木,折戟入荒芜。
“蚍蜉岂能撼树?蜉蝣何吞汪洋。
“既已相忘,何苦相望。
“莫等时光老去,莫惜岁月不饶。”
年五十,无人知其下落,语曰匿于山林不复出焉。亦有言曰,亡于采药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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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改紫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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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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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入相·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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