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军师姓喻

约定之时,一行人纵马至城门口。

领头之人长着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紧簇,背上一柄惊雁神弓,其名马冲,号神射手,绿林好汉出身,无字。

马车内端坐之人白衣胜雪,面具遮掩住的面孔不辨喜怒,唯身姿挺拔,瘦削却不羸弱,恍如一尊矗立的碑。

如若从外面看去,不难联想到某个曾叱咤风云的名字。

其名,喻光。蓬蒿辈,自由人,无字。

穆鹤云混在人群中,低着头乔装随行。司徒仪扮作侍女,秦羽凉被按在军营里不允许他跟过来。这一行人实际并不算多,加起来不足十人,都是精锐。

令牌现,城门开,简单寒暄,池定弦手下副将蒋雨晗将一行人领入庸宁城。

将军府邸大气肃穆,不饰铺张却笔力遒劲,是穆家的风格。

入内互相见礼,柳瞑凤不卑不亢:“晚辈,见过老将军。”

池定弦目光和善却幽深,回礼:“阁下少年英才,老朽,久仰。”

“承蒙将军厚爱,但晚辈才疏学浅,将军言过。”

寒暄无用,入小阁。只池定弦与柳瞑凤二人。

各自坐定,老将军单刀直入:“老朽不言他,且问喻军师一句,前太子殿下,当真是主帅吗?”

“是。”柳瞑凤一刻不愣,应道。

“好,老朽浅薄寡闻,不曾听过阁下少年英才,敢问阁下是何方人士,因何随殿下来此?”

“若蒙不弃,请君一闻。父母见背,百家饭喂养大。少年时为游侠儿,恰曾为殿下所救,所授书术,恩重如山,提拔至此。某所求无他,唯全殿下所愿,愿舍此微薄性命,换太平人间。”他盯着池定弦的眼睛,一字一句,捕捉对方眼中细微的光影变化。

“如此……尔等出征方向与瑶国接壤,喻军师,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早便料想到他必然问起这个,柳瞑凤平静应答:“当今弑兄囚父篡位,离人道背天命者也。骄横漫溢,妄乱朝纲,至天下苦不堪言。某信殿下为天命所归,亦念旧恩肯舍此命为殿下犬马。与殿下相识十年之内皆在昀国境内,只知殿下韬光养晦承归天命,其余的,一概不问。”

“阁下敢这么说,当真不怕老朽……替天行道?”池定弦笑起来,他身材高大,身高虽然不一定占明显优势,但较柳瞑凤看起来壮实得多。他能看出柳瞑凤也是个练家子的,但这是他的地盘,十人不足,这家伙当真不怕不成功便成仁。

他其实也佩服这晚辈胆量,却不想这个人竟敢直言当今圣上万般过处,若不是胆大心细即刻就能圆回来,那便是愚忠了——若为后者,留着无用,杀了便是。

得亏他也读过几年书,不然就这个人舞文弄墨腔调,滴水不漏应答,早被绕进去。

“将军,军饷可还够吗?”柳瞑凤不答反问,观察到池定弦面容一瞬间的凝滞,他紧接着说,“或者这么说,将军觉得,晚辈是如何从穆家镇守的关卡起兵的呢?”

无论池定弦是否清楚穆鹤云真正的所在,他必然知道穆家大多精锐仍被留在边关,老将军下了死命令无论主帅是谁他们都要死守那关卡,这也是他一直守着雍宁城的原因。秦羽凉从那里发家,除非他的兵力战力可以碾压那里的穆家大部队,不然的话……那些人,投诚了。

为什么会投诚,这并不是需要柳瞑凤提起的问题,早在这个青年人到此之前,他就该想明白了。

其实无论是哪种,他都没有胜算。

但如若有必要,战至绝境,也并非不行。

这一路走来柳瞑凤也差不多摸清楚了这城池内的经济状况,治安不差,居民自给自足也尚且不算太难。主帅待客处处透露的寒酸也并不是因为鄙薄,毕竟池定弦连自己的剑鞘和府内的观赏用植物都已经当出去了,此老者束发都没有用冠,恐怕也已经卖掉了。

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柳瞑凤基本就放心了,池定弦他了解不多,但现在看来,应当和穆平江孙昌是一道的人。

池定弦又笑一声:“敢套老夫的话,年轻人,你有几分胆气。”

“鄙人不才,穆家的军队,暂时都养得起。”

这是明说了,他知道那是穆家的军队。不仅知道,还将他们收入了麾下。

池定弦不紧不慢报出几个名字,柳瞑凤一一应了,报上职称近况,还有此刻的位置,并表明如果有需要即刻就可以让他们准备进城面见,池定弦只说不必,此次谈话的结果他们都已心知肚明。

“军师……非池中物。”池定弦意味深长地看着柳瞑凤,后者不卑不亢,只说承蒙错爱。

“此处离京师尚有一段距离,”池定弦顿了顿,“恕老夫走不动了,后面的路,善自珍重罢。”

所以池定弦会留在这里,以败将的身份,赌上前半生的累累战果,如山功勋,这一次,他宁愿亲眼看江山易主。

柳瞑凤起身,拜下:“多谢将军大义。”

池定弦问他要不要留下吃顿饭再走,柳瞑凤知他囊中羞涩,只说要回去备战,不便多留。

二人前后走出来,一个小兵跑过来附在池定弦耳边说了些什么,池定弦转而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了柳瞑凤。

柳瞑凤知道,他的诚意已经送到了。

足够城内士兵半年的口粮,在他们对话的短短时间内,已经全部到了城门口。

“给敌军送粮草的……军师,何解?”池定弦拂须,眉间阴霾肉眼可见散了不少,当真是穆家带出来的将领,亲眼看到将士们能吃饱比什么都要来得实在,也更能令他们欢欣。

“见面礼。”柳瞑凤轻笑,只是面具之下并不能看清他面部肌肉的微妙变化,“承蒙将军不弃。”

他没有想到此前一直端着的老将军忽然被打开了某种开关,硬拉着他说要摆宴席,热情的样子恍惚令他回到了十六岁。

那年,星汉为席,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大相径庭的面孔,他们有着不同的故事,注定体会不同的人生。但那时,背朝黄土面朝天,大漠的风沙之中,翻滚的篝火之中,一群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诉说着柔软的绚烂的质朴的遥不可及的梦想。从诉说,到呐喊,到嘶吼,人声翻涌,潮起潮落,鼓掌声叫好声一声高过一声,他们开怀大笑,一群没有关系的人,恍然成了这世上最紧密的血亲。

他说了什么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他记得好多个梦想,好多声欢笑,记得那样的热闹,那样的鼎沸,那样遥不可及的,记忆之中的,曾属于他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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