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病房里，带来了一丝温暖和生机。
监护仪器的滴答声和轻微的蜂鸣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有着节奏地跳动着。
慕枝枝愕然，困惑地打量着身上的各种管线和监测设备。
的确，她连续几日被噩梦困扰，家人出于担忧将她送进了心理医院疗养，但总不至于往她身上插那么多管子吧！？
如果不是弟弟慕楠南正趴在她的病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被绑架到了国外某个地方割肾了。
慕枝枝尝试着抬起手，发现在梦境中几乎废掉的手臂此刻完好无损。还好还好，即便梦境真实得难辨虚妄，那终究只是个梦，影响不了现实。
倒是肚子的疼痛愈发难忍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微小的声响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慕楠南立刻惊醒，他抬起头，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但当看到慕枝枝睁开的眼睛时，他红肿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姐，你醒了！”
“帮我叫医生进来，这一次的梦境有了新变化。”慕枝枝使唤道。她发觉喉咙干得厉害，又问，“我这次睡了很久吗？好渴，帮我倒杯水。”
看到慕楠南愣住，她疑惑：“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现在还不能喝水，正在打点滴呢，忍一忍。我去帮你叫医生。”慕楠南立即起身。他的衣服略显凌乱，穿在外套里的T恤衫一边塞到裤子里，另一边吊儿郎当漏在外头。
没过一会儿，慕枝枝的主治医生带着病历手册匆匆走进病房。
“……这一次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开局，但这次，我装作他们的女儿，模棱两可地应了那妇人的话，她果真不要命地来护我，中年男子也不敢来劈我了。”
慕枝枝极其冷静地描述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些人的名字、从血迹中生长出来的手脚和脑袋、被血手抓伤后手臂，以及她脑海中莫名多出的一段沈沁瑶坠崖前的记忆。
医生一边点头一边嗯声附和，直到慕枝枝说完，他才回道：“你的做是对的。进入梦境后，最好按照梦里的逻辑行动，注意保护自己，尽量减少受伤。”
慕枝枝带着迷茫的眼神，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医生，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在经历沈沁瑶曾经历过的人生，但我和她的选择不同，导致的结果也不同。”
医生和蔼地微笑，耐心解释：“你一定听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话吧？梦中的你依然是你，沈沁瑶这个名字，可能只是你在日常生活中不经意看到或听到的，然后入梦后，你的潜意识将它放大了而已。你要坚信，梦都是假的。”
慕枝枝乖巧地点头，表示理解：“嗯嗯，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医生顿了顿，没有反驳她，而是继续道：“在梦中，你的情绪最好不要太过剧烈的起伏。毕竟，梦中的极端情绪还是会影响到你的神经系统。待会我给你开点药，缓解你的情绪波动，尽量避免做梦。家属请跟我出来一下。”
“好。慕楠南应了一声，跟着医生走出了病房，门轻轻掩上。慕枝枝望着时不时有人经过的房门，内心说不出的平静。她低下头，想要查看自己的肚子，目光扫到胸口时，不知怎么的，却莫名想起初见闵世衡时心里升腾的那股异样情绪，急忙甩了甩脑袋。
假的，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环顾四周，发现慕楠南的侧包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便自然而然地拿了过来，拉开拉链。里面放着几条士力架、一台Switch游戏机、一个手机和一些零碎的东西。
这手机？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手里拿着的这款陈旧的手机，不正是她前段时间整理书房时翻出来、五年前用过的旧手机吗？
她记得自己兴致勃勃地给手机充了电，把高中时的照片、记录在备忘录里的中二语录拍出来发朋友圈，还打开了之前玩的文字修仙游戏胡乱操作了一番。
不过，她很快觉得索然无味，不知随手丢到了哪儿。
现在她的手机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只能勉为其难地玩一下这个旧手机。
手机没有插卡，附近也搜不到wifi信号，无可奈何下，她又点开那个文字修仙游戏。她记得当年高三冲刺阶段，实在没时间玩，于是胡乱选了个由头，让游戏里的角色“肉身陨落”了。现在进游戏也只能点点背包什么的，要玩只能重开新档。
然而，当游戏画面浮现在眼前时，慕枝枝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慕楠南回到病房，发现姐姐正盯着那个旧手机的屏幕，他紧张道：“姐，你怎么翻我包，我同意了吗？”
“慕楠南，你实话跟我说，我得了什么病？”慕枝枝抬头看向他。
“没……能有什么病，就做了个小手术而已，好得很，修养几天你又能跟头牛一样壮了。”慕楠南不自觉斜眼看向窗帘，生硬地转移话题，“溧阳哥也来看过你，只是你一直没醒，他陪了你两个小时，又去赶飞机了。”
被姐姐看得几乎要放弃抵抗，慕楠南眼眶忍不住又要红了，他抹了把脸，给自己撑了口气，“你的病能治好的，硬是要听？听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爸妈又不给我说！”
“说。”慕枝枝道。
慕楠南道：“从小到大你就知道欺负我！”
“说。”
“好好好，我说得了吧！胃癌晚期！医生说发现晚了，没几个月了！死了好，就没人欺负我了！家产也是我一个人的！”慕楠南夺门而出。
慕枝枝低下头，弟弟的话和手机屏幕上的文字残酷地印证了彼此：慕枝枝，寿命：七个月。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行字：沈沁瑶，寿命：七十三年。
沈沁瑶……沈沁瑶……这个纠缠她几日的噩梦源头，难道真的来自这个名字？
慕枝枝睁着眼睛，躺了十几个小时，思绪万千。
平时忙得一个月都见不了几面的父母，竟然抽出时间各自陪了她十多分钟。
陈溧阳飞机落地后也打来了视频电话，她那些狐朋狗友们络绎不绝地来探望她，嘱咐她好快点，早点去蹦迪。
胃癌这个病并非空穴来风，她吃饭不规律，又喝酒催吐，前段时间时不时觉得肚子疼，只是刚接手公司事务，忙得找不着北，便搁浅了去医院的事。好嘛，治疗个噩梦，却爆出个大雷。
她倒不是怕死，她只是…只是觉得还没玩够。
有楠南在，爸妈不至于没人照顾。陈溧阳也不会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没有她这个混世魔王在，大家也能过得很好。
“姐，你把这个药吃吧。医生说吃药后不会做梦，睡得可香了。”
慕楠南回来时候眼睛红通通的，沉默地守在沙发上。护士早把药送过来了，可她把药晾在一旁放了很久，他一直看着她，游戏机都没玩，最后忍不住劝解道。
“睡好了，身体也好。老爸已经联系国外的医院了，后天我们就转院。”
慕枝枝摸摸弟弟凌乱翘起的头发，浅笑道：“胆子大了，都敢教育起你姐来了。我待会就吃，倒是你，多久没洗澡了？你自己闻闻，有够馊的！”
“哪有！”慕楠南气急败坏，猛地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换身衣服！”旋即拿着背包进了卫生间。
慕枝枝拿起药往床底一扔，拿出枕头下的旧手机，再次打开游戏界面，她深呼一口气，点击屏幕中央的【确定】二字。
她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东戳戳西戳戳，偶然发现寿命下方有兑换系统，按照一比十的汇率换算，若拿沈沁瑶七十三年的寿命来置换，能够给她增加七年左右的寿命。
但置换仅有一次机会。
【兑换失败】
【尚未满足寿命置换条件：您尚未完全拥有沈沁瑶身体处置权。】
【提示：双方交易条件未达成。】
【沈沁瑶方提出的交易条件：一：为沈家报仇雪恨。二：让裴延昭心许于我。】
慕枝枝怔怔地看着那行字，她恍惚想起两周前点开游戏时，界面好像突然弹跳出交易框，可她并没有没仔细看，直接选择了“是”。
眼前闪过深宫中沈沁瑶萧瑟孤独的背影，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沈沁瑶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只是她累了，倦了，放弃抵抗了，所以才会把身体交出来，让别人来替她完成没有完成的事。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生根。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慕枝枝深呼了一口气，侧着躺下阖上双眸。
她想去试试。
慕楠南从卫生间走出，一眼望见睡着的姐姐，霎时间如坠冰窖，当看到空了的瓶盖，脚立即软了，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坐到床边上。
不知过了多久，慕枝枝悠悠转醒，意识回笼瞬间，她立刻绷紧神经，等待疯婆娘那一声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阵法成了”的叫喊。可等了好一会，耳边竟隐隐约约听到繁华街市鼎沸喧嚣声。慕枝枝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置身于一辆马车之中。
“你说你！大师兄不是都说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故意出去追那虚年，诱他们发作，结果你倒好，关键时候趴在树上都能睡着！幸好沁瑶没事！”说话的是一个又娇又脆的女声。
慕枝枝记得这个声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慕雪，衡表哥的师妹。
“师姐，您都念叨一路了。我错了，我错了！”
接话的人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但后一句话尾音很快又上扬了起来，“师姐师姐，你闻闻，好香呀！下来这么久，我还没吃过凡间美食呢！”
慕雪恨铁不成钢道：“吃吃吃，一天天就想着吃！”
……壮汉和疯婆娘这一关，她过了？慕枝枝心中充满了疑惑，缓缓睁开眼。此时，她头枕在慕雪腿上，脸侧向一边，目光恰好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
少年掀开窗帘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被阳光照到的部分几乎透明。金灿灿的日光透过雕花的窗映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他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仿佛将人间美景浓缩，化作他的眉宇。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回过头，一双浅灰色如琉璃般明澈的眼眸看向她，眼尾晕染着胭脂般一抹红色微微翘了起来，薄唇轻启：“师姐，沈沁瑶醒了。”
慕枝枝怔怔地盯着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眼前人……难道就是沈沁瑶爱而不得的对象——裴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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