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温和,水上薄雾渺然轻笼扁舟。
彦瑜在客栈待了一会儿,就独自掌着风灯上了小舟。
方才酒席间,神明修突然一脸郑重,眉眼之间难掩喜色,他将碗筷一放,挺直腰板道:“师尊,小檀山论剑我得了魁首。”方桌上的人看向他。
他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师尊也没问,要知道人在取得一番不小的成就时,是很难掩饰激动的,分享欲也是会作祟的。
沈明修居然按捺住了,此刻酝酿了许久才开口。
彦瑜看他,眼底有笑意,正色道:“掌门同为师说过了,你做得不错。”
沈致远疾风御剑归来之日,前去清珏殿探望彦瑜时,路上就听得几个小弟子绘声绘色地议论大少主在小檀山时如何如何了得,一剑将潇云宫大弟子司晏殊制服,居高临下道:“承让了,晏兄。”
司晏殊半跪,抬手抵住颈剑寒光铮亮的长剑,道:“明兄客气,此番是在下不敌,来日定要好好讨教。”他右手并起二指,掉落在地的长剑受召疾飞而来,落入掌中。司晏殊持剑一挑,沈明修收剑入鞘,道:“随时恭候。”
沈明修一剑,颇得名气。
沈致远当时并不做任何表示,只是心里有些窃喜,转头就和彦瑜说了。然而彦瑜当着他面说时,沈明修却是有些不信,在他的映象里,他爹鲜少会过问他的事,至于得不得魁首,落不落败,压根不关心,可有可无而已。沈明修道:“我爹知道?还同师尊说了?”
彦瑜道:“知道,也说了。这些天为师有些浑浑噩噩的,就忘了同你说,看的出来掌门很关心你,至于该有的嘉奖,也已经备好了,掌门亲自给你准备的,回去之后文夫人应当会拿给你。”
“我爹他准备的?”沈明修攥紧了衣袖,至于奖赏其实也不那么重要。如果能亲耳听到沈掌门说一句:“吾儿好样的,为父甚慰。”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彦瑜接着道:“不错。回去好好同掌门聊聊,不要成天躲在你那一方小院里不动。”
灵山派内门弟子皆有自己的院子,沈明修不快意的时候,就窝在院子不肯回去,他小声嘟囔道:“我回去他保管又看我不顺眼了,话也不同我讲。”洛凉笛见状,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别说了,南熙抬眼看看又回避视线。
彦瑜掀起睫帘,道:“你说什么?”
沈明修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说,我明儿就回去。”他倒也实诚,直言不讳,道:“师尊,不可思议,我爹真……”
彦瑜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为师何时说过诳语,你若是不信,回去只管好生瞧一瞧。”
沈明修红着脸,摩挲着衣角,不好意思道:“我当然信,就是心里意外。”
彦瑜笑道:“有什么好意外的。”
沈家父子的关系大抵也就这样,很多地方他也无能为力,彦瑜叹了口气,只希望沈明修不要对沈致远误会太深。
此时银钩当空,风灯关不住的金红辉影流淌在粼粼波光中,彦瑜将风灯搁在船板上,兀自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竟是将手伸进水里,划动了两下,自己的倒影顿时支离破碎,模糊不清起来,通通化成了月光下碎散的涟漪。
南熙跟了出来,他默默站在岸上,望着舟上那个颇有些顾影自怜的人,漆黑的眸子随着夜幕沉沉。
彦瑜神情里带着些意兴阑珊的懒,左手随意的搭在船舷之上,右手漫不经心地拨着水花,风灯的光影下,他的眉眼显得格外温柔。南熙不由自主或许是情不自禁地踏着湖岸的台阶下来,慢慢地靠近他身后。
小舟四周惊起阵阵涟漪,往下沉了一段。彦瑜将手收回来,抬起丹凤眼看了过去,银钩正映照着少年,月色淋上墨色衣襟,端的是清隽俊逸、明朗澄澈。
还不及彦瑜说话,南熙便已先开口,他笑盈盈的问:“师尊,水不凉吗?”
彦瑜正了身姿,将指尖欲滴的水珠拨去,道:“还行,不算凉,你怎么出来了,不回客房?”
南熙自然而然的坐在他旁边,将提在手里的坛子搁好,拿着风灯看了看,实诚地道:“见师尊出来便跟着看看,眼下不困,想着陪师尊出来吹吹风。”
彦瑜道:“跟着我出来做甚?”
南熙就将风灯放下,拍拍船舷,“唔”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师尊一个人好生孤单,徒儿陪陪你。”
彦瑜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脑袋,乜过眸子,嗔道:“你当为师几岁,需要你来作陪?”
南熙摸着脑袋笑了起来,道:“是徒儿想要师尊陪。”
“陪陪我吧,师尊你看我那么乖。”南熙望着他,小狗似的,要是有尾巴已经摇晃起来了。
彦瑜顿觉头皮发麻,道:“……也不是不行。”
南熙背靠着船舷,就笑:“那师尊允了?”
“………”彦瑜就不说话。
南熙无话找话,道:“今晚月色不错,我带了果酒出来,师尊尝尝吗?”
彦瑜看了一眼酒坛子,挑眉道:“你既带来了,自然是要尝的。”
南熙将酒坛子递过去,道:“可惜来的匆忙,没带杯盏,不然就可以同师尊共酌。”
彦瑜并指拍开封泥,机灵道:“原来是这个 ,倒也不难。”南熙还以为师尊有什么神通,却忽然瞧见彦瑜反手牵过一簇荷叶,道:“这个正好,很实用。”
南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睁睁看着彦瑜将牵过来的碧翠荷叶掬拢,将清冽的酒水倒了进去,道:“你用这个喝。”他怕南熙够不到,自己挪开一段距离,将荷叶一送,见南熙愣愣不动,道:“怎么,不想喝,那就让它洒进湖中,醉了游鱼?”
南熙头脑乍然明晰,回神过来,掩起落寞之色,小心翼翼的掬住碧荷,道:“师尊,弟子接过,这好酒怎舍得拿来醉鱼?”
彦瑜略一沉吟,随意道:“由你,也没想舍弃。”他抬起酒坛就自顾自的饮了起来,清朗洒脱极了,见状,南熙俯过身子,仰起头来将荷中果酒饮尽。
彦瑜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番,将酒坛一放,支颐着下巴,慵懒轻笑道:“鲜少有人这般陪我饮酒了,今日高兴。”
南熙将荷叶一送,眉梢一喜,不经大脑的来了一句,道:“师尊既然高兴,往后弟子都陪着师尊如何?”
被送去的荷叶还在翻覆不已,南熙只等着他回复。
却是不料彦瑜正襟危坐起来,面色渐渐凝肃,也不开口言语,只略显复杂的盯着他。
当头凉水一兜,南熙觉得脊背发凉,竟是从头到脚的冷了下去,不寒而栗起来。先前还与他说笑,眼下却又料峭春寒,冷冷清清的看他,那眼神太过寡淡轻薄,不含一丝情意,难道他是说错了什么?惹了师尊不快。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得彦瑜淡淡道:“缘何往后要你陪着?”
南熙连忙辩解道:“是弟子言错,弟子只是想着……”
“不用说了。”彦瑜微蹙了眉,竟是不想再听,霍然起身,冷哼了一声,扔下一句“你自己待着吧。”拂袖离去。
南熙不明就里,顿时懵然,他瞪圆了眼睛,满头雾水,依旧想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忙追上去,道:“师尊?师尊。”
师尊没回应他,连个背影都没让他见着,南熙郁闷极了,心说好不容易叫他高兴一番,眼下又叫他生气了,到底还是自己的不是,只是今日着实有些不同,我恐怕是不明白他缘何生气了。
客栈里的灯火还亮着,柜面的伙计已经昏昏欲睡,打着哈欠,见有人进门,睡眼惺忪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南熙道:“先前已经订过了,方才出去吹了会儿风。”
小二哥揉揉眼,定睛一看,恍然明白过来,拍手叫道:“哦,我认得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关门了,老板方才已经歇下,我等一刻钟,也就歇了,下次早些回来,瞧你年纪尚小,若是回不来,冻着着了凉就不好了。”
南熙谢过小二的好心,径直上楼。
入夜重门静,冗长的走道上空无一人,壁板上悬挂的烛盏发出熹微的暖光。南熙张望过去,彦瑜的房门并没有亮灯,估摸着他或许已经歇下,又放心不下转而下楼问了一声伏柜打瞌的小二。
店小二咂巴一下嘴角,眯着眼迷蒙道:“时辰到了?”
南熙瞥着柜台上的沙漏,道:“是。方才在我之前有人回来吗?”
小二抬手抹了把脸,坐直了些,思索道:“没见着,出去的人倒是多。”他指了指空荡的四周,道:“桌上人吃了酒就勾肩搭背的出去了,眼下除了我们在这,还有谁啊?”
见着沙漏漏尽,小二起身拍拍身子,准备去闩门,道:“客官歇着去,什么人明儿再找也不迟。”
南熙只当小二忙着瞌睡不曾留心,于是提醒道:“那穿着白绸绡裳,垂瑱玉带的人你可见着他?”
小二闩好门,不耐烦地皱皱眉,道:“都说了明儿再找,楼上人都在睡觉,你吵着闹醒了怎么办,得了苦诉,你赔尝损失?”
南熙转念一想,道:“是我考虑不周。”
“上楼歇息吧,啊。”小二转身打着哈欠拐进一楼隔间歇息。
“你做什么?”清清冷冷的声音自上方飘了下来。南熙一听嘴角漾起梨窝,看向楼栏,道:“就想确认师尊回来与否。”
彦瑜垂下眼眸,不咸不淡地道:“回房歇着,明早回山。”
南熙道:“好,听师尊的。”
然而抬眼,蹁跹白影早就消失在了楼栏尽头。
宝子们,窝下楼梯趴了,先去拍拍片,改天再更哈(/^-^(^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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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清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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