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症?”
楚白对这个词并不陌生。
单纯的臆想症患者她见过的不多,但她见过的表现出“臆想症状”的患者,可真是多到数不胜数。
他们大多对某种不存在的东西坚信不疑,发病时情绪激动夸夸其谈,但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像是有着一套自己的逻辑,旁人完全听不懂。
和幻想症不同,幻想症的幻想是逻辑合理、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情境;但臆想症的臆想,大多是完全不合常理、天马行空的持续性幻想。
楚白想起她在叶川的档案上看到的:曾在童年时期确诊臆想症。
一般儿童确认臆想症是很困难的,毕竟儿童本身就会产生一些非日常的幻想,家长也会将之当作童言童语一笑了之。
能够严重到送去就医,还确诊了……估计是情节相当严重。
“所以……你到底跟医生说了些什么?”楚白问道。
叶川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
“那时我还小。一直跟所有人一样正常地生活着——直到那一天,‘黑夜’突然降临了。”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具体的细节已经忘记,但那种猛然间天翻地覆的震撼与慌乱已经深深铭刻在了叶川心底,现在想起来仍旧记忆犹新。
完全没有征兆,一切都突如其来。
黑暗瞬间覆盖了整个世界,天上明亮的太阳顷刻倒转,变成了造型诡异的月亮。
那时叶川还是小学生,完全无法理解眼中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无论怎么呼喊也没有回应,无论怎么哭泣也无人理会。
年幼的叶川一直哭到了昏死过去。
等到她醒来时,就已经在医院里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好像经过了漫长的检查与询问,然后确诊了臆想症。
——她有病。
因为只有她一人看见了那场黑夜降临。其他人没有丝毫察觉。
所以与其他人不同的她,便是罹患严重臆想症的病人。
“我被送到了婆婆家。从那之后,爸爸妈妈就很少出现了。”
叶川垂下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楚白沉默了一下。
“之后呢?”
“之后……就像我跟你说过的那样,我被婆婆养大了。我一直活在胆战心惊中,生怕哪天又看见黑夜……但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异状。所有人都以为我‘痊愈’了。连我也这么以为……直到‘黑夜’再一次降临。”
叶川抿了抿唇,看起来讲述这段经历对她而言并不好受。
“那应该是……几年之后了。那时我还没上初中。”叶川皱起眉头,“然后初中时,几乎是一年会出现一次。等到高中时,就是几个月出现一次了。”
“你的意思是随着时间推移,里世界出现的频率加快了?”楚白也皱起了眉。
“里世界?原来你这样叫吗?”叶川有些惊讶,随即道,“不过听起来确实很贴切,那我以后也这么叫吧。”
差点忘了,里世界是kp的叫法。不知道那个“复活”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但叶川好像在“死亡”状态中时是没有意识的,所以根本不知道kp的存在。
楚白沉吟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
“你被那个怪物刺穿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叶川的表情恍惚了一下。
“我……不记得了。奇怪,你提出来之前我甚至没意识到。”叶川努力回忆了半天,最后放弃了,“完全没有印象,睁开眼就已经天亮了。”
看来她想的没错,叶川在“死亡”状态中,以及在复活仪式进行时都是没有意识的。
楚白刚想继续问,就听叶川突然道。
“啊不过,其实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什么?”楚白惊了一下。
叶川突如其来地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
“你也看到了,在里世界,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变成另一幅模样。”叶川抬起眼睛,看向楚白,皱着眉努力描述道,“像是一个个面容模糊的雕塑,只是脸上身上会泛着不同色彩的光团……”
楚白稍微回忆了一下之前看到的景象。路人们确实像是雕塑般凝固在了原地,但她并没有看见不同颜色的光团。
……得,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比叶川少看见了些东西。那么也许并不是那一个怪物特殊,只是她就是看不见而已。
楚白暗暗啧了一声。看不见到底是麻烦,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次出现其他怪物。她之后得想个办法,让自己也能【看见】才行。
叶川还在继续说。
“一般里世界都很平静,我只要默默忍受,等待结束的那刻来临就好。但之前,仅仅出现过那一次,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怪物。”
叶川的眼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
“我看见它覆盖在地上的巨大阴影,张开的翅膀几乎看不到尽头……我很害怕,完全不敢抬头看那个怪物的真容。”
楚白顿了顿,“是和今天那个一样的怪物吗?”
“不是。它们不是一个,那个怪物比今天的还要高大许多,而且有翅膀。”叶川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也是在那次我彻底晕了过去,后面的记忆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看来“怪物”是一个群体……不过为什么那个肉山状的怪物要攻击自己?它们的攻击规律到底是什么?
“那你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事吗?”楚白顿了顿,“你之前看见过那个翅膀怪物做了什么,有攻击谁吗?”
“有。”
叶川的眼底隐隐地泛起了泪光。
“我看见它……杀死了婆婆。”
雷声震鸣,楚白瞳孔一缩。
暴雨、闪电、雨水。母亲膨胀的血肉,颤抖的嘴唇,十字架掉落在身上的触感——
“噗——咳咳、咳——”
一口血从喉咙口冲了出来,楚白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着,耳孔、鼻子、嘴、眼眶……几乎头颅上的每一个孔洞都在往外渗着血。
回忆。不受控制的回忆。过于清晰的回忆。
楚白往外咳着血,握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地面。
她讨厌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叶川惊慌地站起,就在这时,寝室门被砰地一声打开。
“我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顾烽掠将手上的东西扔在地上,跑过去一把扶起了楚白,又惊又怒道,“怎么搞的,你之前不是说没事吗!结果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
楚白搭着顾烽掠的胳膊,试图自己站起来,结果一阵天旋地转,她又跌了下去,直直地摔在了宿舍的水泥地上,膝盖和小腿上,渐渐浮出了两大块青紫的瘀痕。
还在咳血的楚白没有发现——这两块伤痕,跟她在里世界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但此时她已经没有余力思考了,□□上的感触传到大脑,连这疼痛也变钝、变得轻忽了。
“我需要……睡眠。”楚白放空大脑,“只要睡一觉……就好。”
顾烽掠连忙把地上的楚白捞起来,将她在椅子上按好,叶川手忙脚乱地拿着沾着水的纸巾,擦拭着楚白脸上手上的血。
顾烽掠皱眉道,“你真不去校医院?”
一听这话,楚白立刻又想站起,顾烽掠连忙将人按住,“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你坐好,别又摔了!”
“我要洗澡……睡觉……”
“洗洗洗,我扶你,快点洗完睡觉去!”
顾烽掠刚揽上楚白的胳膊,叶川就按住了她。
“学校的水管出问题了,单个寝室里的浴室现在没有水。”叶川说,“要洗澡只能去底下的大浴室。”
“靠,这什么鬼学校!”顾烽掠骂了一声,“那你索性别洗了吧,今天先将就躺一下。”
“不行。”楚白异常坚定,“必须洗。”
“……你还是个洁癖?!”
“我没有钱买第二床床单。”楚白说,“弄脏了我没有换洗的。必须洗。”
“……”
顾烽掠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沉默了一瞬后,脸上阴云密布,“你换的衣服在哪知道吗。”
“知道啊。”
“那就快跟我说,我给你拿然后跟我走,我跟你一起去行了吧!”
楚白伸手指了下,顾烽掠嘴里骂骂咧咧,但手上仍不停,顺着楚白指的地方翻找着,暴躁道,“快点!我怎么上第一天学就来给你当保姆……”
“你们要去的话得快点去了。底下浴室9点停水,再过一会儿人会特别多。……等下,我把她脸上的血擦干净,别吓到其他人。”
叶川迅速地擦干净了楚白眼角最后一点血。“床我给她铺吧,你们先下去。”
楚白试图独立行走,但被顾烽掠一把按在了肩上。
“别动,把力气放我身上,我扶着你。”顾烽掠一边走一边道,“喂,假如开学第一天舍友死了也太晦气了吧。”
楚白闭着眼睛,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
“我死了你们就保研呗。”
“……给我闭嘴。”
顾烽掠一巴掌糊上了楚白的背,力道很轻。
下完了楼梯,走了一段路后,顾烽掠掀开厚重的公共浴室帘子,水汽味与热气扑面而来。
“自己行吗。”顾烽掠低声问。
楚白点了点头,将眼睛掀开一条缝,视野中仍蒙蒙地笼着一层血色,但确实没有流血了。
浴室的能见度本身就很低,楚白艰难地分辨着,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空着的储物格。
她眯着眼睛准备开始脱衣服,旁边一个女生正好脱完,在把衣服放到楚白旁边的储物格时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楚白的手臂。
“不好意思……”
楚白刚准备说没事,眼角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那个女生脖颈上挂着的项链。
——跟里世界那个诡异的人眼月亮,一模一样!
楚白下意识抓住了女生的手腕。
“你这条项链是什么?”
正光着的女生:“……?”
一旁站着的顾烽掠:“……”
“不好意思,同学。”
顾烽掠走过来,硬是把楚白的手掰开了,像是要把太阳穴戳个洞似的力度,向女生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我舍友,她这里,有点问题。”顾烽掠皮笑肉不笑地咬牙切齿道。
“我没有精神问题。”像是触发到了什么关键词,楚白立刻下意识地反驳道,“不要乱说,要进档案的。”
陌生女生:……
顾烽掠:……
欲盖弥彰、越描越黑……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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