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失控

彭婉揣着满腹心事回到了审讯室,才刚刚过去半个钟头,观察室里的人竟然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审讯室的门罕见地向外大敞开着。

她从观察窗望了一眼,里头站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她,围站在方才高建为坐着的地方,而理应守在这里的蒋徵和陈聿怀却都不见了踪影。

彭婉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拽住了正想趁乱溜出来抽烟的唐见:“里头怎么回事?高建为出什么事了?蒋队和小陈呢?”

唐见山连打火机都摸出来了,烟瘾犯得他牙龈直痒痒。

他脸色很奇怪,看了眼彭婉身后,才压低声音凑近她说:“小陈把高建为给打了,牙都飞出来一颗……”

“哈?!”彭婉大惊,抓住他衣领子一叠声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高建为伤的严不严重?他说了些什么?小陈呢?”

“咳咳咳……松开松开!揍人的是小陈,又不是我!”唐见山被勒得直翻眼白,“大渠沟村的问题很复杂,跟梅姨的案子还有过牵连!”

二十分钟之前,审讯室里……

“你既然知道潘冬梅身边那个孩子来历不明,也知道她来找时长仁就是为了把那孩子卖了换钱,你这个当村长的为什么不报警!高建为,你这叫知情不报,是在包庇和纵容犯罪,而且情节特别严重!”负责审讯的小警察越说越激动。

蒋徵和陈聿怀分别站在房间的首尾两头,隔得很远。

高建为咽了口吐沫,突然没头没尾地吐出来三个字:“两千。”

蒋徵皱眉:“什么?”

高建为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白已经布满了红血丝,佝偻着肥硕的身子,一脸疲态,活像个受欺负的老实人,瞧着着实可怜。

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唐见山,可他的眼睛却直直盯着后面的蒋徵,仿佛是在跟他一个人说话。

“两千,”高建为说,“卖掉一个娃娃我就可以得两千块,千禧年那会儿,我勤勤恳恳一个月到手都不到这个数字的一半……”

“而且,蒋警官,你知道什么样的孩子最值钱么?”

很少有人会用‘值钱’这样的词来形容人的——两千块,就足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堕落成嗜血的鬼。

蒋徵冷冷地看着他,不语,回答高建为的竟是一向话很少的陈聿怀:“那是人,高建为,不是按斤称的猪肉。”

声音自身后传来,高建为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蒋徵,自顾自地说:“是十三四岁的女娃娃。”

蒋徵:“?”

“你到底想说什么,少跟我这儿拐弯抹角地打哑迷!”唐见山有些不耐烦起来。

彭婉和林静都不在场,剩下的一屋子警察全都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一时半会儿都还没意识到高建为这话里头的意思,连陈聿怀都是眉头紧锁,疑惑不解。

只有蒋徵,他家里还有个妹妹魏晏晏,他也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一个极不好的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蒋徵瞳孔骤然紧缩成一点。

“你是说……”蒋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竟极少见地显现出犹豫的样子,“你是说……这些未成年的女孩会被用来……用来当做生……生育工具?”

高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盯着他,不说话。

这就是默认了。

的确,瘦弱的青春期女孩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而她们一只脚又刚刚迈向成熟,无论对于卖家还是买家来说,无疑都是最容易采摘的、最青涩新鲜的‘果实’。

也是高建为口中最‘值钱’的目标。

那恐怖的四个字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热油里,审讯室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

“高建为你他妈还是人么!”

“你也有女儿,为了那几千块钱,难不成你也能把自己女儿卖了么?!”

“畜牲!!”蒋徵一掌拍在桌面上,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尽数爆起,“她们才多大!你他妈也下得去这个手?!”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吗?两千块,”高建为嘴唇的颜色更深了,呼吸也有些不规律起来,“但如果是个已经来了红的女娃,卖出去一个,潘冬梅就能给到我这个数——”

他举起一只手,提到钱的时候,混浊的眼睛都在发光。

“蒋警官你知道不?两千年那会儿,我想把村头之前那条烂尾了的路修起来,可没钱怎么修?我这个当村长的就挨家挨户上门筹集资金,一百多户,愣是连个三五百块都要不出来,文件年年报上去都是有去无回,每次电话问又是要按规章要走流程,像这样的事,数都数不过来……”

“时候有多穷,多难,你们这些捧金饭碗的又怎么会知道。”

后面的话不用他说,众人心里也都能猜到个七八分了。

在最困窘的时候,潘冬梅出现了,还告诉他,只需要把她带来的孩子藏在村里,过几天再交给自称孩子父母亲戚的人,他就能拿到成沓的现金,甚至不用入村委会的账。

高建为起初还是有些点良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潘冬梅是拐子?可当她将一叠厚厚的钱放到他手里时,该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再后来,源源不断的孩子通过不同的方式被偷送到大渠沟村,然后源源不断的现金再流进高建为的口袋里。

他用这笔钱修了桥,补了路,把家里潮湿得掉了一半的墙皮刷了漆,甚至还给儿子盖了婚房,给女儿置备了嫁妆……连带着村民的日子都好像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那一年多里赚到了过往十年都赚不到的钱,这诱惑可太大了,大到他几乎不用怎么犹豫就义无反顾地上了潘冬梅的贼船。

一股浊气堵在众人的胸口,空旷的审讯室里的空气像是在被一点点抽干,让人觉得憋闷。

良久,蒋徵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些许。

很显然,两人的交易并没能一直维持下去,他继续问:“然后呢,我记得公安部04年就在全国范围内第一次发布了潘冬梅的通缉令,之后的犯案就远没有之前那么猖獗了。”

“其实……她从02年年初就没来过了。”高建为说。

可**的闸门一旦打开,人就会像魔鬼一样疯狂。

潘冬梅走了,高建为却彻底停不下手了,他已经见识过钱在口袋里沉甸甸的感觉,又怎么会坐吃山空然后坐等着回到以前那样窘迫的日子?

账户上日渐减少的数字让高建为吃不下睡不着,村里的闲言碎语几乎能把高建为淹没,他越发地没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

“难道……难道我们这些人就活该一辈子都窝在那个山沟沟里,活该穷苦一辈子吗?可我们的儿子,孙子,跟你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贫困带来的远不止饥饿、无助,还有现代秩序的崩塌,困境的代际传递。

高建为越来越急促:“潘冬梅走了,我就开始自己想办法,可我没有上线,更不知道那些孩子都是哪儿来的,所以,我就想到了村里面出生的那些女娃娃们。”

闻言,蒋徵和陈聿怀不约而同凌空对视——是那个册子里女孩们的名字!

“但想让他们自己把娃送走总需要些由头,正好那时,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那年江台闹得很凶的活人祭祀杀人案……”

“4.22江台邪教连环故意杀人案,”蒋徵说,“本世纪最大的邪教犯罪案件,受害者数以百计。”

高建为晃晃悠悠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就……我就从外面请来了个道士,我给他钱,让他给村里人免费看病,看风水,后来他们家里红事白事都爱请他过去作法,画符,我就让他趁机把自己写的经书发下去,让家家户户都供奉一个叫虚日鼠的童子。”

是那个地窖里的黑色木雕童子像了……

陈聿怀眯起眼,浅色的眸子泛起幽幽的光:“所以他们才会在自家墙角里放一碗生米?”

高建为一顿,才终于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小陈警官,你已经见过了?你可千万别把那些碗打碎了呀。”

“你什么意思?”

刹那间,几个画面像胶片电影般在陈聿怀脑海里闪回过去。

“虚日鼠童子可以看出谁家会有灾祸,瓷碗破碎米粒流出就是他的警告,那家人就得把自己的女娃送到地窖里,供奉给童子以求庇护消灾。”

这也就解释了地窖的存在,以及为什么会有个如此隐蔽的,通往深山里的出口。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那户人家里就有个,咳,按你的话来说,有个值钱的女孩子?”唐见山说。

“血,是血!”陈聿怀脑子转得飞快,仿佛在虚空中看到两条原本并不相交的线在这一刻碰撞在了一起,擦出刺眼的火花,“碗底红色的米是被那些女孩子的血浸透染上的颜色,不对……血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到碗里,一定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并且一定是女孩最亲近的人……”

蒋徵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另一本册子上男人的名字。

“是她们的父亲!家里有女儿的、曾经有过女儿的,有一个算一个全在那本地窖里的册子上!”

高建为从鼻腔里嗤笑出声:“还用我继续说什么呢?”

一个黑影几乎瞬间窜了出来,下一秒,骨头之间相撞的闷声响起。

在十几道目光下,高建为脸偏过去,血瞬间就从鼻腔和嘴角飙了出来。

陈聿怀扬起拳头,带着一道凌厉的劲风再次落下,在堪堪擦过高建为鬓发的时候,被一股外力硬生生拦住了。

是蒋徵。

唐见山吓懵了,事发太过突然,他看到高建为鼻血横流,一颗牙从因为脱臼了的下颌骨而合不上的嘴里飞了出来,咳嗽得惊天动地。

“救……救命……咳咳咳……”高建为疯了似的地惊叫,口水混着血水到处甩,“警察、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陈聿怀急促地呼吸着,他在发抖,刚才的几秒在他脑袋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只觉得一种不知名的怒火和极端的恐惧控制了这具身体,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谁?

直到抬头对上蒋徵的眼睛,好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陈聿怀忘记了呼吸。

他抽回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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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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