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具

"年轻人,身体素质又这么好,问题不大,主要还是你这右脚踝这儿吧……关节错位了,也就是俗称的脱臼了。"

一连串儿的检查结束后,大夫握着陈聿怀的肿胀的脚踝关节处,用冰袋轻轻敷在上面,啧啧叹道:“关节受损最忌讳的就是过度活动,你可倒好,仗着自己年轻,拖着这只脚还能走这么远,要是再来晚点儿,那可就不止是脱臼这么简单了。”

陈聿怀低着头没说话,眼镜腿已经被他用绷带勉强缠上了,从笔挺的鼻梁上滑落下来,就露出了一对浓密的眼睫,因为脚踝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而微微震颤着。

他的骨相其实算是相当优越的,只是这幅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的平光眼镜,给他凭空添了些书呆子的气质,说是儒雅也行,但蒋徵却看到的更多的还是一种呆板,虚伪和……狡狯。

没错,是狡狯,自打第一眼看到他,蒋徵就总觉得这人有种不真实感。

他到底在隐瞒些什么,为什么会让人觉得与他之间的界限如此遥远又模糊,摸不清楚?

这种不确定感让他觉着烦躁。

陈聿怀抬眼偷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罪魁祸首’。

蒋徵却跟后脑勺长眼似的,原本背着手在那百无聊赖地看着这间小小卫生所里墙上挂着的锦旗——说是卫生所,其实也不过是村民自家开的小药房,平时兼职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

这边陈聿怀还没开口,那边蒋徵就转过头来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你知道一个你大男人能有多重么?看不出你小子平时看着瘦骨伶仃的,抓你那一下还险些没抓住,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埋怨你上司?”

陈聿怀瘦是瘦,但好歹个子摆在那儿,还远没有蒋徵说的那么夸张,他这话里显然是夹杂了个人情绪的,蒋徵平日里并不是那么喜怒形于色的人,估摸着是他提前走了以后,他们一行人在山上又出什么事儿了。

陈聿怀想,看来蒋徵这人不仅喜怒无常,还是个小心眼儿,程邈跟蒋文秀夫妇的优点他是一点都没遗传到……

老实说,要不是在蒋徵身上还总能看出点儿程邈的影子,有时候他真挺想拎着蒋徵的领子照着他那张拿鼻孔看人的面门来一拳的。

但……也只能想想而已,陈聿怀几不可察地叹口气,然后表面恭顺道:“不敢。”

"又来了又来了,”蒋徵目光淡漠地低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仿佛要把眼前的人看透,“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不敢、没事、还好的时候那种唯唯诺诺模棱两可的样子很招人厌烦?既然脑袋上戴上了这个警徽就得给我有点警察的样子!”

“?”陈聿怀终于抬起了头,嘴角一抽。

“既然要做戏就做全套,别嘴里一套脸上又是一套的,骗我呢还是骗你自己呢?”

陈聿怀突然格外想念林静,作为检察官的林静虽然一样是嘴皮子功夫了得,但起码不会像蒋徵这样盛气凌人。

“与案子无关的事,不要多说,不要多做。”这是林静临走前对他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她的话里,除了那只诡异的瓷碗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意味。

这俩人似乎天生就不对付,其他时候还能有唐见山充当和事佬儿打打圆场,可一旦是单独相处的时候,不针尖对麦芒一下俩人都不能舒坦似的。

这下连坐一旁的大夫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摆摆手把蒋徵给‘请’出去了,然后对陈聿怀说:“你过来躺着吧,膝关节弯曲,对,就是这样,我给你手动复位,你忍着点儿。”

.

诊室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说让他忍疼,愣是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好了,这些药有外用的有内服的,剂量我都给你写在盒子上了,你拿回去按时按量用,今后注意饮食,不要做剧烈活动,好好养着很快就都能恢复了。”

从药房走回村长家的路上时,陈聿怀右手撑拐杖,脚踝被打了夹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蒋徵走在前面刻意放慢点脚步,两人之间始终落出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

“蒋队,你们可算回来了,饭菜都快凉了!”

甫地一踏入村长家的院门,唐见山远远地就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专案组的各位。

林静跟蒋徵打了声招呼,目光有意无意地朝他身后的陈聿怀一瞥,后者会了意,微微颔首。

因为距离大渠沟村最近的招待所都在附近的镇子上,他们今晚只能先在村长家里对付一宿,一桌子饭菜都还是村长家女儿做的。

桌子是农村摆席最常见的那种大圆桌子,陈聿怀特意挑了一个离蒋徵最远的位置落座,一个人在那闷头刨饭,依旧不怎么合群,整个桌上除了林静,可能就属他话最少了。

过去十几年里,陈聿怀长期饮食不规律早就养成了习惯,一天没怎么吃喝,原本还是不怎么饿的,但也许是太久没见过这么有烟火气的家常菜了,竟然意外得胃口大开。

上次吃到这样的饭菜是在什么时候?他兀自想着,大概是那年除夕妈妈包的饺子吧。

蒋徵突然用筷子敲了敲水杯,然后说:"大家今天也都累一天了,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案子的事儿明天再说,村长那边有我打点着,你们也都不用操心。"

“呦,这是咱蒋世仁蒋老板能说出的话?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唐见山是逮着空子就犯贱,放下碗清了清嗓子,有模有样地模仿蒋徵的声调道:“那个……今天大家工作辛苦了,晚饭时间休息两小时,凌晨一点,到我办公室,准时开会。”

蒋徵毫不留情又熟练得让人心疼地照着他后脑勺来了一掌。

“这你就不懂了吧?”彭婉也跟着来劲了,给了唐见山一个眼神说,两人默契地看向在场唯一的伤员:“你以为是沾了谁的光?”

无辜躺枪的陈聿怀两边腮帮子股得跟仓鼠一样,感受到了来自两位上司亲切问候的目光,抬起头愣愣地看过去:“嗝。”

给唐见山乐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果然,I人到哪儿都是E人的玩具……

“再扯那些废话,等一会儿我们都睡了,你俩凌晨一点给我到鸡圈喂鸡去。”

彭婉立马把唐见山推开,怪叫道:“怎么还带连坐的啊!”

“咳,高村长家里条件有限,大家将就一下,今晚彭婉跟林检挤一间卧室,唐见山和陈聿怀就在客厅沙发挤挤吧。”

“那你呢?你还真想修仙啊?”

“我车后座放下来也能将就一晚,以前在外办案,什么地方没睡过。”

与蒋徵永远干净精致的外表不同的是,他对生活环境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求,工作起来又经常不分昼夜,早年间,有一回他负责盯梢一个老毒幺子,整整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最后在臭气熏天的下水道里竟然都能眯着。

吃完饭,陈聿怀一个人杵着拐杖走到门外抽烟。

大山里几乎没有什么光污染可言,白天又下了一场大雨,此时的夜空格外干净澄澈,北斗七星每一颗都能看得很清楚。

陈聿怀嘴里咬着烟屁/股,兹拉一声,打火机里窜出火苗,在他脸上短暂地映出一片光亮。

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过了许久,才从唇间缓缓溢出来白色的烟雾。

他没什么烟瘾,吸烟也不会过肺,只是这山里的冷风一吹,身上的伤就更疼了,他需要些东西来麻痹自己。

屋里灯火通明,依旧是热闹的,关上门都掩不住唐见山的大嗓门。房檐下昏黄的灯光打下来,形成了一道明暗分明的分割线,陈聿怀在外头,蒋徵在里头。

过了会儿,里面的动静才渐渐安静下来,陈聿怀一支烟也快见了底。

蒋徵推门走出来,站在他身后。

“还有么?”

“什么?”

“烟。”

陈聿怀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白天他是看到过蒋徵推拒掉村长递过来的烟的,他本身也看不出老烟枪的特征。

“在外套口袋里,我腾不出手,你自己掏吧,烟和打火机都在里面。”

说着,他略微侧过身,因为拐杖的关系,连这点动作都显得有些别扭。

蒋徵伸手摸进他的口袋,两人突然就面对面挨得极近,近到蒋徵稍微一垂下眼,就能看到陈聿怀碎掉一片的眼镜,和眼皮上一道浅浅的划伤。

晚风轻轻抚过,他微卷的发梢就跟着轻轻晃动。

看起来很柔软,一定很好摸。蒋徵无端想到。

他些恶劣地将目光在陈聿怀身上多停留了两秒,直到看到了陈聿怀眉头微微拧起,才满意地给点上了烟。

两人在门口一站一坐,一时谁都没再说话。

难得的安宁。

.

客厅的挂钟,时针正好指到了凌晨一点钟。

唐见山洗漱完,躺沙发上,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打呼。

陈聿怀没法洗澡,就这点儿热水用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上被雨水和泥土打湿的衣服换下来后,瞬间就清爽了许多。

叩叩叩。

浴室门被轻轻敲响。

“需要我帮你上药么?”蒋徵修长的身影倒映在玻璃门上,“你肩膀和后背上的伤。”

“……不必了,蒋队,你早点睡吧。”隔着一扇门,陈聿怀的声音闷闷的。

他坐在塑料板凳上,上衣完全脱了下来,露出一片胸膛,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是放在右边肩膀上的纹身上的。

许多年前,他的肩胛颈骨是断过的,粉碎性伴移位骨折,手术时,医生在里面穿了四根钢针,不会影响活动,但一到这样的阴雨天气,骨缝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门上的影子渐行渐远,最后是很轻的咔哒一声,陈聿怀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穿好了衣服,陈聿怀就开始犯困,他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合过眼了,勉强在唐见山旁边挤出来一块地方,毛毯搭身上,很快就睡着了。

也许是胃里的碳水开始作怪,也许只是单纯的累了,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半梦半醒间,他不确定是几点了,甚至不确定是否还在睡梦里,却隐约见到客厅的窗户上,从院子外映出来一个矮小的人影。

一片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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